医生几乎是被方孟敖拎过来的,见了伤口,方孟敖果然脸色也不好了,明诚实在是疲倦太过,一时没注意,医生给他打了麻药,昏昏沉沉便睡过去了。
方步亭便把方孟敖叫去书房谈话。
晚些时候,家里的电话急促地响起了。没人接。
方孟韦在木兰房间听见,便下去接了。
“喂。”方孟韦低着声音说话的时候和明诚很像。
电话对面却传来一个很着急的女声,“阿诚,苏轩有没有找过你?”
方孟韦愣了几秒,朱徽茵尽管急得一时失去了理智,总算还是发现自己不是在和明诚说话了——这不是明诚会有的态度。
“对不起,是二公子么?”朱徽茵深吸了一口气,“抱歉,阿诚在么?”
“他现在没法接电话。”方孟韦答道,“有话,我替你转达吧。”
“没什么……你和他说,等他什么时候方便了,来我这儿一趟。”
“你在哪里?”
“你告诉他,他自然就知道了。”朱徽茵没有给方孟韦继续问下去的机会就挂了电话。
方孟韦缓缓地放下了电话。
另一边,六神无主的朱徽茵,咬咬牙,漱干净了嘴里的血,急切地就冲了出去。
96
方孟韦看了一眼父亲书房的方向。
父子俩不知道在谈些什么。
他想起了方步亭方才的眼神,深深的失落。是了,方步亭也会有这样失落的眼神。方孟敖从小和方步亭杠到大,方步亭会生气,会大怒,有时候甚至会让谢培东动手教训他,眼底里会有痛苦,会有恨铁不成钢,会有愧疚。
方孟韦从小听话,或者说也没有不听话的选择。方步亭一直把他当成一个孩子,一个很听话的孩子,上什么学校,读什么书,学什么东西,做什么工作,都安排好了。
方步亭看他的眼神很多时候都是淡淡的,没有波澜,偶尔不一样,也是带着洞悉一切的目光,往往看得方孟韦心虚。
小时候闯祸了他心虚,大一些了,在学校里和人打架了他也心虚,成绩不好的时候也心虚,回家,站在方步亭的面前,方步亭也不多说什么,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如今想来,他的大哥才是最像父亲的儿子,他不像,明诚也不像。
程小云从厨房出来,见方孟韦在客厅里发呆,以为他是担心方孟敖,“没事的,你爸爸都一把年纪了,不会再和你哥哥吵架了。”
她虽然嫁给方步亭多年以后才见到的方孟敖,却也听方孟韦和谢培东曾经提起过,当年十几岁二十来岁时候的方孟敖,和方步亭闹起矛盾来,几乎要拆了房子。
方孟韦突然就有点赌气,道:“爸什么时候会和我们这些小辈吵架,在他眼里我们都跟傻子一样。”
“孟韦!。”谢培东厉声呵斥一句,“你也不懂事?”
方孟韦有时候还敢跟自己父亲顶几句,却是从来不敢顶谢培东,顿时有点讪讪的,又想着朱徽茵的语气,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姑爹,我想出去一趟。”
“谁的电话?”谢培东还系着围裙,转身去厨房里端出饭菜。
“没谁的电话。”
谢培东重重地把一盆汤放在了桌子上,“有话直说,你都写在脸上了。”
“朱小姐的电话,好像挺急的,想找阿诚,阿诚估计得睡到明天呢。”方孟韦吸吸鼻子。
谢培东一句话就抓住了方孟韦的七寸,“你又不知道她在哪里,你出去有什么用处?”
方孟韦总觉得谢培东这种语气,多半是早就知道朱徽茵的身份不简单,但是当着程小云的面也不敢多问,“我去叫爸和哥下来吃饭?”
“你先吃吧。”程小云说道,“爷俩不知道说什么呢,你去了,就是个活靶子,两个都拿你撒气。待会等木兰起来了,让木兰去叫他们。”
书房里。
方孟敖立在落地窗前,方步亭则是坐在一侧的茶几旁的藤椅上,冬日的阳光有些厚重,斜着透进来印在地板上,渐渐深黄。
“坐吧,”方步亭说道,“不要站着和我说话,我已经不年轻了,给我这个老东西一点面子。”
方孟敖不料自己父亲是这般开口,转身拉过一张藤椅坐在方步亭的对面,“你何苦这么说自己,你三个儿子,到老了,还怕没有人给你养老送终?”
“我前半辈子太刚硬,得罪了很多人,做事情没余地,纵使地位显赫,也失去很多。我失去了发妻,失去了小儿子。”方步亭第一次,在自己的长子面前说起自己的一生,他是无锡人氏,至今仍带着一点乡音,愈年长,愈发温醇,“后来的很多年里,我都想,如果当年我没有和你的母亲回国,你们在美国出生长大,我们一家在美国生活,如今会是什么样子?”
“结果每一次想到最后,我发现我还是不会改变我的选择。书生意气,都有着匡扶国家的理想。国家积贫积弱百年,我等留洋的学子,学的又是经济金融,如何能不回来?”方步亭慢慢地伸手将自己的手杖放去桌子的一侧靠住,“你当年头也不回地去参军,去西南前线,我没有拦过你,国家有难,好男儿当以天下为己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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