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伯伯是不是没听见?”木兰想起来何其沧听力一直不甚好,“孝钰和梁先生不在吧。”
“今天又不是周末,上课去了吧。”方孟韦怕木兰着凉,掀开一边的大衣给木兰挡风,“不急在现在,傍晚下课了再来?”
木兰不愿意走,“今天上午孝钰和梁先生都没课。”
方孟韦其实和梁经纶也不算对付,“要不明天送你去天津搭船的时候,接上孝钰,让她也去天津送你?”
“太麻烦了,”木兰有些失落,“罢了,见不到就见不到了吧。”
方孟韦是看不得木兰不高兴的,“那……要不咱去一下你学校?你找你的小姐妹告别一下?”
“哪有什么小姐妹呀。”木兰低垂着眼皮,她到燕京中学不过一个多学期,然而……
方孟韦才想起之前那摊子事来,心知木兰不过太年轻,被人利用了。
木兰绕过方孟韦,上了汽车。
方孟韦想着明日木兰就要走了,再见也是很久之后的事情,总想逗她开心一些,便说带她去颐和园滑冰去,左右也不远。
木兰沉默着,车从燕大后门出去,拐了几个弯就到了颐和园。
方孟韦一直用余光瞥妹妹的脸。
再也回不去了。那个总是闹腾的木兰,总是大笑的木兰,总是缠着他撒娇耍赖的木兰,再也回不去了。
今天不是周末,颐和园里人不多,滑冰的人也不多,偌大的湖面上,寥寥几个小孩子在玩闹着。
看摊子的大爷昏昏欲睡,见有人来,也不招呼,用下巴指了指放冰鞋的木箱,让他们自己挑。
木兰从小长在南方,年初才学的滑冰,滑得不好。她不让方孟韦拉着她,自己一个人慢慢地往前溜。
方孟韦在她身后不远处跟着。
冬日的北平太过萧索,北国一到秋冬,就是满目的荒凉,半丝绿色也无。
那伙小孩子不知道去哪儿弄来了几辆小冰车,还找了几条大狗拉着,满地乱跑,笑声响亮而清澈。
木兰越滑越快,突然踉跄了一下,摔在了冰面上。
方孟韦冲了过去,拉起她。
她哭了,哭得很伤心,很伤心。
方家的电话铃疯响着。
方步亭在书房里沉默着,谢培东也沉默着。
楼下的程小云不明所以,楼上不接,她也不知道该不该接。但是方步亭书房里几部电话,只有一部是家里的分机,若是急事,应该是打专线电话的。
铃声骤然而停。
方步亭书房里。
听筒搁在桌面上,一个男人急切的声音:“请问方副局……二公子在不在?请问二公子在不在呀?”
谢培东抬起眼皮看了方步亭一眼,方步亭拿起了听筒,“谁啊?”
“我是警察局的单副局长,我有急事找二公子。陈继承带人围了燕京大学附属医院啊,还要警察局也出面抓共产党……”
方步亭挂了电话。
“行长,何校长也在燕大里。”谢培东言语淡淡的,“他为了学生,什么都不会顾的。”
电话再一次急促地响起来。
明诚不在家。方孟韦不在家。方孟敖也不在家。
方步亭起身拿过了西装外套。
“车被孟韦开走了,我让小李出去叫车。”
“我不出去。”方步亭道。
谢培东停住了脚步。
“给明先生打个电话,就说我请他到家里做客。”
方孟韦带着木兰往城外开,一路往西北方向去,不知道,也没有见到,警备司令部的士兵开进了燕大校园。
陈继承亲自带领的行动。军警宪特,再一次齐聚了,浩浩荡荡地直奔教学区内。拿着名单搜查。
学生们毫不退让。
教授们也毫不退让。
所有涉事的教授和学生,最终退到了附属医院的楼里。
楼前的阶梯上,以何其沧为首的众多燕大教授静坐着。学生们从各处的教学楼里奔出来,想围在楼前,想围在他们的教授面前。
统统都被赶走了。
青年团的士兵,警察局的警察,中统军统的特务,四种不同的制服,四个不同的方队,整齐地列队着。
学生们群情激动。
何孝钰在楼里,透过窗户,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父亲早已经全白了的头发,出门太急了,她甚至没有来得及给她的父亲拿一顶帽子。
梁经纶站在她的身边,“你害怕么?”
“怕什么?”
“二公子已经不在警察局了,外面,再也没有人会挡在我们的前面了。泱泱大国,容不下几个进步青年。”梁经纶发丝有些凌乱,眼镜也歪了。
“爸爸还在前面,很多人还在前面。”何孝钰将滑落的鬓发别回耳后,“再不济,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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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
当国家的暴力机器碾向手无寸铁的无辜平民的时候,踩碎的又是谁的尊严?
何其沧在冬日的寒风之中凛然而立,早已经全白了的头发在风中凌乱地飞舞。他的身后,是他的学生,是他的待如亲子的助手,是他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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