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人都来了。
陈继承站在敞篷军车上,身后是警备司令部的士兵,右侧是军统和中统,都是一身黑衣,马汉山背着手慢悠悠地踱步,吕昇仰头看着天上的太阳,两人都一副跟班来办事,事不关己的样子。左侧是警察局的警察。警察局的局长表情不明,但是绝对不是什么愉快的样子。
他克制着自己骂娘的冲动,他接到命令,留了个心眼,把单福明留在警察局里,要他无论如何都要找到方孟韦。
方孟韦空降到警察局,虽然一直和他不对付,但是不能不说,方孟韦到底是三青团,中央党部都呆过的人,很多事情都只能他出面处理,更加上他强大的背景,有些黑锅,还真活该他背。
世道艰难,谁会有良心。
然而迟迟没有动静。
局长深知,何其沧这种老顽固,是真的敢和你拼命的,然而他是什么人,何其沧是什么人?人命有贵贱,而且这儿是美国人的学校,陈继承一声令下,他的人也不得不动手。一旦动手了,小警察无足轻重,陈继承硬着脖子没人敢奈何他,马汉山这个老军统,背后的关系势力错综复杂,吕昇虽然年轻,但是摆明是南京方面的人,太子爷最近越发得势,鸡犬升天。那他呢?他五十多岁了,好不容易爬到今天的位置,平日里连方孟韦砸他的办公室都不敢吭声,况且上次他还间接地害了方孟韦受伤,把方家也得罪了彻底。
但是他太知道方孟韦的性格了,长在这样的家庭里,偏偏他老子的精明算计一点儿也学不会。
马汉山左右看看,很好,不该来的人,没来,那就一切好说。
陈继承拿着个扩音筒喊话:“何校长,不要做无谓的事情,我们把人查一遍,该带走的带走,你一把老骨头了,别一点脸面都不要了。”
何其沧冷笑:“你带着人闯进大学里搜查的时候,整个国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要想抓人,先抓我!我的学生若是共产党,我就是共产党的头目!”
陈继承铁青着脸。
今日行动,本来他一开始就派了人以保护的名义去堵住了何其沧的宅子,就是怕如今的局面。谁知道本来悄无声息的行动居然扑了个空,宅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何其沧早上的时候觉得不甚舒服,本想歇一会作罢,谁想上楼的时候失足摔了一跤,再也爬不起来,吓得何孝钰魂飞魄散,梁经纶背起何其沧就冲来了医院。
他年纪大了,多年操劳,高血压,心脏也不好,躺在医院里打点滴,外面就闹起来了。
本该去办公室办点事的梁经纶仓皇地闯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学生,接着楼下就闹哄起来了。
何其沧清晰地听见了窗外地汽车的声响,还有士兵前行踏步的声音。
他挣扎地起床下地,让孝钰扶他出去。
孝钰不肯。
外面的哄闹声越来越大。
“你不要出去,”何其沧摸了摸女儿鬓边的一只发卡,“爸爸只有你了。”
他拄着拐杖,站在陈继承的正前方,身后是他的学生,他苦心为这个国家奋斗的事业,他的祖国的脸面和尊严。
“你要抓就抓我!”
陈继承被这个老顽固气得七窍生烟,他早就紧紧地抓住了手里的枪,但是他身边的警卫死死地拖住了他,在他耳边低声道:“司令,不行,何其沧是司徒雷登的朋友,老骨头一把,早上还在医院里起不来,万一有个好歹,不好交代。”
“娘希匹的。”陈继承骂了句脏话。
警卫接过扩音筒,“何校长,我们不是要和学生为难,也不是要和您为难,共产党混在学生和老师之中,对学校也没有好处。您退一步,把您家的小姐领出来,回家去吧,我们保证不为难无辜的学生。”
何其沧一脸冷然,寸步不让。
“他妈的!”陈继承扩音筒都不要,扯着嗓门怒吼着,“老东西!你别以为你抱着美国人的大腿,老子就不能奈何你!你自己想想,要么带着你的女儿走开!要么你就顶在这儿,老子保证你一点儿事情都没有,里面的人统统处死!”
何其沧悲怆至极,几乎站立不稳。
这话太过诛心,也太过恶毒,本来已经退远了的外围的学生又重新涌了上来,学校里的教授,工人奋力地拦着。
学生们高喊着口号,愤怒地叫骂着。
人墙渐渐顶不住了。
马汉山对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军统的人就散开来,去拉起了人墙,拦住那些悲愤的学生。
吕昇若有所思地看着马汉山的行动。
警察局长突然回过神来,忙朝着身后挥手,警察们迅速地也散开了,自觉地去拉起了人墙。
学生越聚越多,却被牢牢拦在外围,燕京大学附属医院的大楼,真正成为了一座孤岛。楼里的学生,仍有一百余人,都是较为活跃的进步学生,不乏学联和北平地下党外围的组织人员。
何孝钰抓紧了窗帘。
隔得那么远,她仍能看见何其沧的背影在颤抖。
她的父亲,寸步都不会让。
轿车停在了方邸的门口。
司机恭敬地下车开门,明楼理了理风衣,从车内出来。
谢培东已经等候在门口了,“贵属留步吧,行长在客厅等着明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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