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凑近了方孟韦的耳边:“小哥,有些事情,我想和你说。”
“嗯?”
“我觉得……黎先生……就是明少爷……其实……”
“木兰,一个人,会有很多面的。”
“我觉得他没有骗我,从来都没有。”
方孟韦岔开了她的话,“到了明小姐那边,要好好听话,好好上学。阿诚和我说过了,明小姐带大了几个弟弟,如今又带着侄子,从来没有过小闺女,她会很疼你的。”
“如果真的是不久就能再见,你为何要和我说这样类似于诀别的话来?”
方孟韦无言。
木兰沉默地伏在他的背上,方孟韦走了一个多小时,才重新走回了山下停车的地方。此时已经是下午三四点的光景了,从城外驱车回城内仍旧需要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
木兰不高兴,方孟韦全身心地都被她牵着走,又是离别在即,两人虽无话,却又都默契地沉浸在各自的忧伤和患得患失里,又哪能知道,不过大半日的时间里,家里城内,早已翻天覆地。
方孟敖从燕大医院里回来,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佣人的影子也不见,马上就起了疑心。程小云火急火燎地去找他,不回家,还能去哪里?她一个人,司机也不在家,上哪里去找方孟韦和木兰?好端端的,给佣人放什么假?
他又折去崔中石家,大门虚掩着,他敲门无人应答,进去,屋内屋外,也不见人影。
隔壁的住户探出头来,“诶,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大娘,崔婶那儿去了?”
“诶,你这小伙子有病啊,崔婶不是跟着你还有那位夫人前后脚走的吗?”
方孟敖奔波了大半日,此时正靠着墙大声地喘气,脑子飞速地转着,却仍旧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的直觉从来没有什么好事。
“你要不要叫辆黄包车?”那大娘见方孟敖不像是普通人,便好心问了句,“人家崔婶家男人是在银行做事的,以前人家行长家的公子,就是那个警察局的人啊,还老是来送东西……”
方孟敖根本无心去听外界的声音,他咳嗽了好几声,冷气灌进肺里,激得他一哆嗦,他抹了一把脸,大步离开了。
特殊小组并没有地方可以审讯崔中石,且事涉北平分行这一中央枢要部门,崔中石便被要求移交其他部门审问。
崔中石被暂扣在警备司令部的禁闭室,而司令部的一间办公室内,为了崔中石的审讯权,已经吵翻天了。
陈继承不愿意管这摊子事,北平所有军工政教的工资津贴配给粮都仰仗北平分行走账,自方步亭履新以来,所有的军费军粮都是他一手筹办起来的,哪怕陈继承和方家再不对付,也得想想他陈继承的顶头上司,傅作义的态度。况且特殊小组并无直接证据证明崔中石就是共产党,唯有一些不清不楚的账指控他贪污。
陈继承便主张转交警察局处理,由警察局配合查账和审讯。
警察局长更不想管崔中石。谁都知道崔中石和方家那兄弟俩关系不浅,方孟韦见天地给崔中石家送东西,崔中石要是在他手上有个好歹,方孟韦不得扒了他的皮。
谁人都知道,崔中石哪里有这么大的面子被人揪着不放,不过是个准备被牺牲的小卒子。
于是他开始打太极,推诿不已。
真正吵起来的吕昇和马汉山。
吕昇坚称这属于中统的工作范围,彻查共产党,保障北平分行的资金安全和工作秩序;马汉山一声冷笑,骂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就想鸡犬升天,刚飞黄腾达没几天,就张着血盆大口满街攀咬,谁有钱看谁不顺眼。
两人都是北平人,对骂起来那叫一个轰轰烈烈,然而吕昇段数还是差点儿,骂不过马汉山这个老油条,马汉山实在是个妙人,平日里看着有些粗鄙,真正对付起吕昇来,骂人不带脏字,冷嘲热讽,夹枪带棒,愣是把吕昇生生逼出了一串脏话。
陈继承愤怒了。
“一个崔中石!他妈的是哪路神仙?”
“陈司令,您这话说得,不管他是神仙,还是个凡人,进了军统,总能说出实话来。”马汉山拍着胸脯,“吕站长还是年轻气盛啊,您瞧瞧,崔中石可是绵里藏针的人,要是吕站长被气得一枪崩了他,这……”马汉山摊开手掌,一脸的关切。
“你……”
马汉山瞥了他一眼,“今天不是还抓了个教授嘛,看那个教授就是个自大的书生,不如让吕站长练练手?”
这便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吕昇进退两难,若是抢到了崔中石的审讯权,马汉山哪怕不管梁经纶,梁经纶在警备司令部也讨不到任何的好处。
陈继承闻言抬眼看向吕昇,见吕昇居然这样就被马汉山抓住了七寸,对于梁经纶的身份越发地怀疑了起来。
吕昇迫不得已,只能妥协。
崔中石便被马汉山押回了军统的监狱里。
吕昇独自进了内室和陈继承谈话,请求他把梁经纶放出来。
陈继承漠然看着这个笔挺地站在他面前的年轻人,“大张旗鼓地抓了他回来,好端端地就放回去,你总要给我个理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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