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应该早有决断。”
“我逼着他放了我儿子不难,”方步亭拄着手杖的手有些颤抖,“但是这个终究是个隐患,我要他以后再也不会被为难,我要他把所有的过往都脱得干干净净。”
“我还需要一日的时间。”明楼说道。
“他撑得住么?”
“他必须撑住。”
方步亭扔了手杖,“培东,你亲自开车,我们去和陈继承谈。我倒要看看,老虎不发威,他真当我是老不中用的了!”
方家的车直抵警备司令部。
谢培东把车一横,堵在了司令部办公楼的门口,方步亭独自一人大步地走了进去。
陈继承是两个小时之前才得到的消息,中统站的吕昇把方步亭的小儿子抓了。
他第一个反应是吕昇吃什么吃撑了去为难方孟韦那个炸药包,手下提了一句,陈继承才想起来,方步亭还有第三个儿子。
他屏退了左右的卫兵,和方步亭单独谈话。
方步亭拒绝坐下,包扔在桌上,“陈司令开个价吧,要多少钱,饶我的小儿一命。”
陈继承道:“方行长哪里的话,你这话可没有道理,令公子也不是我抓的,我也是刚知道,具体的事情,还需要我进一步……”
“进一步什么?”方步亭寸步不让,“他昨天半夜就把人扣走了,等你去调查?是不是调查完了,白布一裹,告诉我人没了,不好意思?”
“陈司令,”方步亭不许陈继承接话,“废话我也不多说了,我方家,算不上名门望族,我方步亭,在你们眼里,也不过是个乞丐,保不住我的儿子,是我活该。我今日话就放在这里了,要么,你们拿出我儿子非死不可的证据来,要么,他死了,我也横着出去,你们这些破事,我也不管了。”
陈继承见过很多不讲道理的人,但是方步亭这种文人,多半是极其重视规矩的,但是偏偏是重视规矩的人不讲道理起来,才是最不能讲道理的。
可是方步亭要管的破事太多了。
“方行长,你凡事要讲道理嘛。”陈继承并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此刻也只能放缓语气说话,方步亭不同何其沧,何其沧地位再高,总还是虚名多些,手里并没有实权,“这样,我亲自去,我亲自去吕昇那个家伙那儿,总会给您一个交代。”
“我不要交代,我只要一个结果。”方步亭掷地有声,“陈司令若是做不了决定,大可以去问问傅总司令。再不行,去问问李副总统。方某人不才,一个世家纨绔子弟,钱有的是,权也拿够了,名声不在乎,胞妹发妻早死了,续弦还年轻,有我没我也能活,长子不认我,小的那两个也送走了,你们若是连我最后留下的孩子也弄死了,我们大可以鱼死网破。”
陈继承横行了大半辈子,被一个方步亭气得半死。
方步亭离开之后,他砸了满桌子的东西,抄起电话打去吕昇那儿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
吕昇一再保证,明诚就是共产党,有铁证,连带着,也能证明之前的崔中石不是误杀。
“您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共产党被放走了啊!我能让他招供,他就是共产党,就是夜莺的同党,是崔中石同党,这可不比以前的情报,他一个共产党,潜伏在方步亭的身边……”
“只要方步亭不是共产党,你这个毛都没有长齐的玩意儿又能如何!北平分行一摊子烂账,方步亭要是甩手不管,你能有什么好处!”陈继承痛骂不休。
吕昇捏紧了话筒。
账目再烂,可是和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方步亭鱼死网破最好,拔出萝卜带出泥,看谁最吃不了兜着走。
一桶凉水兜头浇在明诚身上。
方孟敖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是这一日的傍晚了。
他竟然是从何孝钰处知道的。
北平青年航空服务大队的名头挂起来还没有几日,名声就传到了北平的几所大学里。方孟敖确实是民族英雄,在这个大多数人不知道前路的时候里,一个英雄的名头总是让年轻人心生向往,仿佛这两个字是天生而来,背后从没有那般的血腥。
一群学生跑了军营里邀请方孟敖去大学里参加他们的圣诞节晚会,既然是晚会,便有节目,有节目,就会有排练。
方孟敖午后的时候就被请去看燕大礼堂里的学生合唱排练。
燕大是美国人的学校,教习也沿袭着美式的教育,学生们有板有眼地组了合唱团和话剧社,合唱团人挺多的,分了声部,还派了个女孩子在弹琴。
他们在排演那曲《圣母颂》。
方孟敖说是对这些不通,那是相对于方步亭而言的,方步亭不曾督促他练习,草草一听,就笃定方孟敖是个白痴,不过比起大多数的人,虽说他甚少上手,但方孟敖的素养远超其上。
唱得还行。方孟敖像模像样地在底下鼓掌,他知道男高音唱得不甚好,女高音也没有上去,伴奏也草率,巴赫的曲目本就难。
陪同的学生太精明,看出方孟敖并不是想象之中的大老粗,仿佛还很有研究的样子,便觉得有些丢脸,“都认真点练,别让人家方大队长看笑话。”
台上有学生不服气,“怪不得我们呀,谁让孝钰好好地就不来了?这个伴奏本就该是管风琴来的,用钢琴哪里够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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