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钰怎么不来了?”
对方见方孟敖竟一点儿也不见外,“您也认识孝钰?”
“病了,早上还好好的,梁教授来找她说了什么,突然就说不舒服,今天就不来了,谁知道呢。”一个女学生撇撇嘴。
方孟敖一直都看梁经纶不甚顺眼,听了这话,便说去何校长家看看。
正正碰上急匆匆出门的何其沧,何其沧并不知道方家还瞒着方孟敖,见他来了,正好抓住他当司机,梁经纶的事情还没有摆平,他并不想带梁经纶出现在那种场合里,也不想带着女儿去。
“你还满世界逛什么!崔中石死都死了,你要怪你兄弟怪到什么时候?总不能要你兄弟偿命吧?”
方孟敖大骇。
他把何其沧的轿车当成飞机一样开,横冲直撞地从燕大校园内冲了出去。
从屋里追出来给何其沧拿拐杖的何孝钰被汽车扬起的灰尘迷住了眼睛,呛得直咳嗽。梁经纶随后才出来,默默地站在何孝钰的身旁。
他伸手想扶住何孝钰,何孝钰躲开了。
“我已经尽力弥补了。”梁经纶黯然道。
“我知道的。”何孝钰抹了一把脸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我也知道,很多人都是身不由己,可是我更想知道,如果每一个人都没有错的话,那到底是谁错了,造成今日的后果,后果又由谁承担呢?”
每个人都陷入了自己的死局里,做困兽之斗。
天光慢慢地暗了下去。
燕大礼堂里的排练还在进行着。来何家找方孟敖的学生找不到他,但是还是拖上了何孝钰和梁经纶,要何孝钰伴奏,要梁经纶来指挥合唱团。
管风琴的声音浑厚地回响着,瘦小的何孝钰坐在那儿,显得管风琴像一个庞大的怪物。
梁经纶站在一群学生的面前,指挥棒画了一个弧度。
学生们渐次高唱着,最后汇去了同一句话。
一路平安,玛利亚。
何其沧是受方步亭所托,到中统站去,逼吕昇出来对质,给明诚多争取一些时间——
明楼再如何保证不会让明诚有事,也抵不住天生血缘的慈父心肠。
只是没有想到,何其沧拖上了个方孟敖,也算误打误撞。如果说何其沧上中统站来闹事,吕昇还能坐视不理,大不了是看在梁经纶还在何其沧身边的份上,任由何其沧大闹一场便算了。
方孟敖来了。
他默不作声,却比何其沧威力更大。
吕昇知道方孟敖的分量,至少方孟敖可以从容地砸了他的中统站却无人会追究他的过失。方步亭手上是实权,明楼手上也是实权,可是方孟敖手上,是实实在在地用命打拼出来的功勋。
国军里,只有一个方孟敖。
吕昇不得不暂停了对明诚的刑讯,出来和两人对峙着。
读书人是最讲道理也是最不讲道理的人。
何其沧没有拿手杖,抓着方孟敖的手臂当拐杖,唾沫横飞,却不带一个脏字,把吕昇的祖宗十八代连着吕昇十几年的履历统统问候了一个遍,骂得吕昇气血上涌,仿佛他才是那个心脏不好血压高的人,他赤红着一张脸,几乎咬碎了一口牙齿。
方孟敖手里只有一把手枪,也没有瞄准任何人,默然地站在何其沧的身边,一米九的一个大个子,柱子一样,锐利的眼神却没有焦点。
他的焦点对上的敌机,从没有逃脱的。
到后来,方孟敖竟然还给何其沧搬了桌子凳子,连茶壶茶杯都拿出来了,摆明了要和吕昇顶上了。
方孟敖很清楚,吕昇也很清楚,何其沧是在替别人争取时间。
吕昇笃定明诚无力回天了,他不肯招供又如何,顶得住刑讯又如何,顶不住铁证如山。他申请调明诚档案的报告数日前就已经发去了南京,算时间,最早,今晚就能到北平了。
编号对上了,就不需要明诚的口供了。
他要把明诚这些年的丰功伟绩统统甩在方家的脸上,让他们好好看看,自己的好儿子,做的是什么样的事情。他笃定,苏轩那个傻子肯定已经在方家对明诚发难,方孟敖肯定也知道了崔中石到底是怎么死的——
如果崔中石比不上亲兄弟,那么亲生父亲和去年才认回来的兄弟,孰轻孰重呢?
凌晨四点钟。
何其沧,方孟敖,吕昇,三人都在中统的门口里对峙着。
事情却急转直下。
数辆军用吉普迅速地开到了中统站的门口,身着黑衣的军统特务从车上跳下来,迅速地闯进了院子里,中统的人不甘示弱,纷纷抵上前去。
车灯突然扫了过来,吕昇眯了眯眼睛。
马汉山背着手,摇头晃脑地踱步走进了院子里。
“马汉山?有何指教啊?”吕昇冷声问道。
马汉山背着光站着,任由车灯晃得吕昇睁不开眼睛,“吕站长要调我军统的人的档案,马某人过问一下,也是正常的吧?南京发来了档案,这不,我可是马上紧赶慢赶地给您老送来啦!”
吕昇心中有什么东西沉了下去。
他向南京方面提交的报告是要直接得到明诚的履历和所有的档案,如今明诚的档案却是马汉山送来的。
明诚和马汉山那点儿勾当,谁都知道。
马汉山从身后接过一个绝密的档案袋,“当然了,吕站长放心,这些东西,不该我动的,我可一点儿都没有动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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