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来了,明楼把脏兮兮的他背了回去。
黑色的校服都被他弄得灰扑扑的了。
“是上帝让我倒在那儿的。”
明诚突然见到了十六岁时候的自己,远远地在后面跟着明楼。
明楼意气风发,风华正茂,随意的衬衫背带裤也穿得玉树临风,十七岁的汪曼春正是女子最曼妙的年龄,稚嫩青春,却国色天香,佳人倾国倾城。
她挽着明楼的手臂,笑得如一朵牡丹,周围一切都失去了颜色。
明楼也侧头对她笑着,伸手,爱怜地摸摸她的脸。
画面一闪,明诚又看见了在小祠堂外哭得险些昏过去的自己。明台从后面艰难地抱着他,“阿诚哥,你哭大声点,要不大姐听不见!”
“哥哥……”明诚喃喃低语着,“不要和汪小姐在一起好不好……”
“我就是不想你和汪小姐在一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后来画面再也不能连续起来了。明诚忽而看见躺在画室打盹的自己,半幅画画得乱七八糟,忽而看见自己在好友的尸体旁痛哭,忽而看见了巴黎的家里,自己正在弹琴——
明楼侧耳听着,报纸迟迟不翻页。
琴声越来越快。
狂风骤雨一般。
明诚并不喜欢炫技,他的手指灵活无比,却喜欢酸溜溜慢吞吞的小调。
小调怎么停了?
他突然看见那个雪夜里的花店了,枪声果然响起了。
他冲上去,绝望地发现,倒在地上的是,明楼。
半辈子的情感纠缠,明诚的最痛与最幸,本就是一个人而已。
明诚的低声呢喃如同魔咒,回荡在屋子里。
方步亭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瞪大着眼睛看向了明楼,手指颤抖不已——
“你们……你们……”
方孟敖如何听不懂。
在场所有人都听懂了。
下一刻,暴起的方孟敖一拳揍向了明楼,却在明楼面门处堪堪停住。
方步亭抓住了方孟敖的手臂。
他风风雨雨了一辈子,显赫了一辈子,恪守了父道尊严一辈子,第一次在晚辈面前泪如雨下。
“你听不出来么?”
明楼低下头,转过了眼睛,“抱歉,我不是一个好的兄长,没有尽到半分长兄的责任。”
真真一出大戏。
人在戏中,不知何时剧终,可否回到凡间。
————————————TBC——————————
119.
最终章
少年赤足奔跑在树林之中。
这是春日吧?
只有春天的森林有这样湿漉漉而又带着浓郁的绿叶清新的气息。阳光影影绰绰地从枝桠间透下来,印在厚厚的落叶之上。
他穿过林间的小道。像一头小鹿。
他循着山涧泉水的声响追寻而去。
他穿出了林子。
阳光一下子热烈起来啦,铺天盖地,给小湖镀上了一层金晃晃的鳞片。
他奔向了湖边。
他的哥哥,抱着手臂,歪着头,笑意盈盈地,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他一把捞住了他。
“再跑就要跳进湖里啦!”
“不能跳下去么?”
“等等吧——等等吧——夏天就要来了——”
他越过哥哥的肩膀,身后不远的地方,红墙白瓦,房子的窗台上,一盆蓝色的鸢尾花盛开了。
他仰头看他的脸。
这个梦真长啊,天堂,地狱,人间都走了一遭——
然而明诚从来不知道地狱的模样,地狱和天堂,或许原本就是一个样的。
大梦初醒。
明诚睁开眼睛,猛地就被光亮刺得眼珠子生疼。他半眯着眼皮,艰难地转动着眼珠,眼前从白茫茫的一片,渐渐地有了焦点,景象也渐渐地清晰起来。
熟悉的墙,熟悉的顶灯,熟悉的窗帘,被子,枕头,都带着熟悉的味道。
明公馆,他自己的房间里。
墙上挂的几幅画哪儿去了?
明诚从床上坐起来,活动手脚,脖子,他怎么回到家里来了?
手脚俱全,没有外伤,身上没有任何不适——脑袋有点儿拉长的疼痛,像是懒觉睡得太久了——
回忆一点点地浮上来。
明诚掀开袖子看看手臂,针口还清晰可见,然而明诚的记忆仅仅止于自己迷失了理智之前——
清醒剂的剂量太小了。明诚一直在清醒和昏沉迷幻之中挣扎着,到最终坚持不住了,就不记得了。
不过既然他还能好端端地躺在家里,说明他并没有把自己的老底都掀出去吧?
门咔哒一声被推开了,方孟敖蹑手蹑脚地摸进来,猛地对上了明诚探寻的目光。
“兄长,你……”
方孟敖几步冲了上来,“你……醒过来了?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我挺好的……我大哥呢?上班去了?”明诚见方孟敖也在,以为是方步亭一行人也住家里了,“今天几号了,父亲那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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