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孟敖的表情渐渐变了,变得十分的——难以言说。
“你昏了四天了。”方孟敖咳嗽了一声,掩饰了自己的尴尬,“会谈昨天结束了,谈什么鬼我也不知道,爸……昨天会议结束之后就撑不住了,去医院了。”
明诚便翻身起来找衣服,“那我去医院看看父亲。”
方孟敖难以置信地看着神色正常,一点儿也没有异常的明诚,“你……我觉得爸现在应该不太能够……见到你。”
明诚翻衣服的手停住了,目瞪口呆,“我……为什么?”
这种话让方孟敖说出口太尴尬了。真的太尴尬了。所以他沉默了。
明诚转身穿好了衣服,端起床头柜边的一杯清水。
偏偏方孟敖此刻又决定开口了,“你和明楼……真不是他逼你的?还是你……”
明诚一口水完完整整地喷到了自己的床上。
“你说什么?”
“你不知道你自己说了什么?”
“我……”
“你难道真的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方孟敖驱车领着明诚往方步亭住的医院开去。
“真没和他打起来。”方孟敖道,“再说了明楼也打不过我,胜之不武。”
明诚不信,否则为什么自己被弄回了家里,方孟敖也住在这儿,明楼却仍旧住在酒店,这不是摆明了眼不见为净么?
“咱爹就是这些日子累了,一把年纪了,没办法的事情。”方孟敖道,“你缓着点和他谈,我看他不像是不肯的样子,只是一时间不想接受。”
“我觉得和我说这话的不应该是你。”明诚狐疑地看着方孟敖,方孟敖的反应太过平静了。
“我没有说我接受了。”方孟敖冷静地踩了一脚油门。
明诚看着他。
“你自己想要的,管别人怎么想呢。”方孟敖淡淡地说道,“不要为了任何人委曲求全。”
医院到了,明诚下车,方孟敖倒车去停车场。
方孟敖没有告诉明诚的是,他很久之前,进过明诚的房间。
他读得懂一些法语。
当然,那时候,是萧峥嵘给他读的。
有些事情,就是如此容易地让人恍然,继而大悟。
程小云和谢培东都退了出去,留下方步亭和明诚在谈话。
明诚不知如何开口。
方步亭也绕开了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了别的。
“宁海云死了。”方步亭半躺在病床上,“自杀死的。”
明诚眼神闪了闪。
“也省得我处心积虑地去害人了。”方步亭招手让明诚坐到他的身边来,捏捏明诚的胳膊,“他看不透,以为自己的哥哥是什么光风霁月的人物,殊不知特殊时期的特殊身份,谁又能比谁更干净呢。”
“明台的出手方式出乎人意料——我也顺水推舟了一把,国难当头,我们都在内斗,何况今日呢。”明诚叹了一口气,“爸,我以后想……”
“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方步亭慢慢地说道,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如果我说……我不反对你们在一起……你愿不愿意现在去法国?”
“我去不去,您也不会反对的。”明诚笑笑,“我记得你常说,只有不认父亲的儿子,没有不认儿子的父亲。”
意料之中的答案。
“四月天里难得有这么大的太阳。”明诚看着窗外,“二十岁之前,我也觉得日升日落很正常,夜晚过去了就是黎明——”
十三年了,他终于可以站在阳光之下了。
“我不想逃,这是我长大的地方。如果一开始就不愿意踏进来,当年我就不会自己选择这条路,也不会放弃那么优越的生活回国——”明诚俯身抱了抱自己的父亲,“我当过很多年的孤儿,我比任何人都看重我的家,我的国。”
“保重吧。”方步亭转过头去,不愿意让眼泪掉在明诚的肩上。
一周后。
明楼接到新的调令,调任上海财政司司长,仍兼任国府财政部经济顾问。
他将重新回到了这个东方小巴黎,远东的经济重镇上,手握一方经济大权。
一切都如此的顺理成章。
他有才华,有足够的背景,有足够的势力,更重要的是,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共产党呢?
他还有巨大的把柄被握在手里。
制衡之术,莫过于此。
“你虽然不是女人——”明楼这样对明诚说道,“但是我觉得,你应该是上帝拆了我的一根肋骨造的。”
明诚正在收拾东西,头也不抬,“我数过了,你的肋骨一根都没少。”
“以前和明台一起埋汰我胖,现在都能数肋骨啦。”明楼笑道。
“你现在这个德性,大姐见了,指不定多难过。”明诚絮絮叨叨的,“以后你自己一个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养活自己。”
“我都把你养那么大了,能养不活自己?”
“家里冷清,”明诚道,“不习惯别人,就让阿香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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