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台埋头狼吞虎咽,明楼一边嫌弃一边把菜推向他那边,又看看明诚,明诚低头专心对付一块排骨。
不到三个月的光景,似乎又消瘦了一些,再瘦下去,都不像个快二十一岁的人了,乍一看,倒是和十五六的明台差不多。
明楼捏了捏明诚的肩膀,明诚抬头看看他,眼底里全是温柔的笑意。明楼也笑,却只笑了半下,示意他在明台面前收敛一些。
明台缠了明诚半夜才睡觉,明诚等他睡着了,才摸去明楼的房间里。
明楼却似乎睡了,明诚没有开灯,坐在床边,黑暗里,愣愣地看着明楼的眉眼。
自己日日夜夜魂牵梦萦的人啊。
明楼五官十分立体,鼻子英挺,眼眶深邃,剑眉,少年时候明楼消瘦,眉宇之间总见锋利,如今却是棱角分明,敛去了年少时候的锋芒,越发得深不可测。
明楼看着他长大,他也看着明楼一日日地成为了深不可测不见边际的汪洋大海。
“看够了?”明楼缓缓睁开眼睛,摁开了床头灯,慵懒地看着床前的青年。
“看不够。”明诚摇头,“以后再也不想离开你那么久了。”
直来直往,你要我的心意,我就把胸腔一层层地剖开,把心掏出来给你。
“你也这么小孩子脾气?”明楼捏捏他的手指,手上有些细碎的伤痕,茧子倒是厚了很多,“人总要长大,也要学会面对离别。”
“当然要长大,你也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明诚俯身亲吻明楼的手掌,将侧脸贴在明楼的手背上。
“只是让你去军统里过个明路,那么拼命做什么。”
明楼抽出只手去抚摸明诚的颈项,“王天风没有照顾你?”
“对我挺好的,也说不上多拼命,你知道,从我再世为人的那一日起,学任何的东西,上任何的学校,我都没有拿过第二。”
“执念太深。”明楼道,“你只有一世,从始至终,你都是一个独立的人。”
“那祈求来世从一生下来就在你身边?”
“亲兄弟?也好。”
“既要做你的亲兄弟,也要做你的爱人。亲情爱情,我都要占全了。”
“那个叫做乱伦——亲情与爱情,你如今也占全了。”明楼拍拍明诚的肩膀,“我不信来世,如果真的有,亲兄弟也好,不必白白遭受那些年的苦楚。”
“那些苦楚是上辈子的。”明诚翻身上了床,钻进明楼的被窝里,“情到深处,爱到极致,都是身不由己,伦理道德,不过是人类活了几十万年之后,一两千年前才制定出来的法则,不可信。天性不可违,能够相爱,哪有那么多的顾虑。”
“极致的浪漫主义和理想主义者。”
“不好么?”
自然好,如果他只是一个教授,如果他只是一个艺术家,如果他们,一辈子都只在巴黎,如果故国故乡,不曾陷入绝地。
我辈力如蝼蚁,却仍愿以身报国,蚍蜉撼树。
明楼确实给王天风捎了口信,托他照顾明诚。
明诚自然是不需要什么关照的,能够在伏龙芝里出来的人,哪里需要靠关系的照顾。
王天风原本也没有怎么当回事,军统里的人,两类,他和明楼这样卖命的,明诚这样,拴住卖命的人的。
然而明诚的表现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原本明诚是没有活路的,王天风留了一条后路,明诚死了,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处,毕竟看明楼那个样子,并不是逢场作戏,王天风不会蠢到去杀了自己搭档的心上人。
他对明诚的印象不错,是个温婉柔顺的孩子,至于和那个女共党有没有什么关系,既然人都死绝了,明楼还在军统里卖命,他又何必追根究底。
他倒是问过明楼,怎么下得去手,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他怎么总觉得明楼隐隐透着一点儿变态的气息。
然后两人痛打了一架。
王天风告诉明楼,他回去的时候,抽空也回了一趟老家,给了自己女人名分。
明楼觉得诧异,虽然王天风从来不去青楼楚馆找相好,洁身自好的很,但是怎么就不声不响地结婚了。
“什么结不结婚的,带着她去我老娘坟上磕头,我去她家里拜了岳父岳母,就这样了,还能怎么样。”王天风云淡风轻的,“普通人,从小认识,等了我也有些时候了。”
“你不也是青梅竹马?”
“你脸皮真他娘的厚。”
王天风这些年欧洲中国两地跑,回国,也是南京湖南北平几地辗转,逢场作戏也有过,牛鬼蛇神都见过,到头来,原来还是心系着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女子。
“她知道你做什么吗?”
“大约是知道一些的,”王天风道,“她家人只当她嫁了个军官,有面子的很,可惜啊,我一无所有。”
“你原先不是说不拖命债的么?”明楼好奇王天风的转变。
“命债?你自己的才叫做作孽,收养的弟弟成了情人,还让人和你一样走这种路。”
王天风没有告诉明楼的是,他那次回去,那个不认识几个字的女子,居然工工整整地写出了王天风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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