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就拿出来。”方孟韦有点不满意,“只有小弟的,没有我的?”
木兰眨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猛地扑过去,在方孟韦脸上亲了一口。
“好了?这就好啦?一嘴油。”
方孟韦一边笑一边擦脸。
“我给哥哥弹琴。”木兰有模有样地,站在大家面前鞠了一躬。
落座,抬起琴盖。指落。
泉水叮咚,从山尖滑落,汇去小溪,穿过森林。阳光从叶子缝隙之中透下,林间的小路上,斑驳的树影印在厚厚的落叶上。
少年在林间小路上奔跑,惊走了几只野兔,松鼠在树上,探头探脑。
少年奔向远方,林子的尽头,是横流的小河,水光粼粼。
岸边摆着画架,摆着他的画箱。
他的哥哥,坐在一旁的草地上,笑意盈盈,手里一卷书,戴着金丝眼镜,阳光在他身上,恍若是主来到了人间。
背后是红墙的小屋。门前是一地的郁金香。
树林间,小河畔。天高云淡,飞鸟过,有声,无影,他在哥哥的生命里,有印记。
这首曲子,明诚再熟悉不过了,是他写的,他和明台说,这是《无题》。
他和明楼说,这是《家》。
木兰弹得娴熟,该是练习很久了。
一曲小调,后半段都是反复的咏叹,咏叹那些金色的时日,没有家国天下,没有民族荣辱,只有爱情的时日。
酸溜溜的。甜蜜蜜的。
29
王天风的家,就在闹市背后的一条巷子里,很普通,很小。
明楼出现在那儿很扎眼。附近的住家都是普通的百姓,明楼衣着不凡,浑身的气质掩藏不住。他循着纸上的地址,找到了一扇有些掉漆的木门。
敲了敲。
一会儿之后,里面传来一个重庆乡音的孩子的声音,“等会子呀。”
门开了,一个看起来的很文静的,八九岁的男孩子站在明楼的门前,愣了一下,“先生找谁?”
明楼尚未回答,那孩子又继续说话了,“先生,您是不是走错门了呀,家里只有我和妈妈。”
孩子虽小,却知道这样的人,不应该是来找他们母子的。
“我来找你们。”明楼低头,对着孩子笑道,“你是王平吧?”
那孩子愣了一下,屋里走出来一个青布衣裙的妇人,“平儿,让客人进来——你到外面去,买些酒菜。”
王平应了一声,就往外面去了。
明楼站在门口,身姿挺拔,“夫人认得我?”
妇人微笑,“亡夫提过,他若是再无归期的时候,唯一来的那个人,是他的生死之交。”
生死之交。
时隔多年,明楼仍旧心中大恸。
屋子很小,一个堂屋,小院子,两间房子。
王夫人请明楼落座,端上来一盏白水,“见笑了,我们母子俩度日,不讲究。”
明楼看着那个白瓷茶杯,不过是市井里最便宜的东西,“疯子……我是说王天风,没有好好安置你们么?”
王天风是高级军官,他的妻儿,不应该过这样的日子。
“我们的日子过得下去。”王夫人说道,“天风执拗,你知道,不该要的,一分也不要。况且……这个世道,有时候,平凡的人,反而能够活下去。”
这也是对妻儿的一种保护。
明楼想起故去的战友,一时也黯然。王天风一辈子都发了疯一样地,为了这个国家,为了自己的信仰,身前身后,坦荡荡地来去。
明楼打开随身带来的行李箱,“一些东西,你收下,不必多问什么,就当是王天风给你们的。”
箱子里是一些衣服、女人首饰、小儿玩具之类的物件,底层,是明诚铺的一层黄金。
王夫人看了一眼,“我知道不能多问,天风这些年做的事情……我也不问。先生,你是亡夫的至交,也知道亡夫的性格。”
“生死之交。”明楼道,“有人生,有人死,有人共死。王夫人,王天风的身份,终究是未定,你没有抚恤,还要为孩子考虑。”
“他身份在我这儿,是定了的。”王夫人言语坚定,“是我的丈夫,我孩子的父亲,是国家的英雄。我的孩子,没有了父亲,没关系。天风这些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家。也为了我们的孩子,他过上平凡人的生活,一切就足够了。”
平凡人的生活。
他们出生入死,就是为了未来的时日里,在乎的人,血脉相连的人,平平凡凡,也平平安安。
做英雄太容易,做英雄的亲人,太过痛苦。
死间计划立下奇功,王天风却始终背着叛徒的身份。为了计划亲手设计,甚至亲手送了自己的副官和学生上死路,甚至生生地逼着爱徒杀了自己。王天风太狠,狠得不给自己一点儿的余地。
“他不是没有安置我们,”王夫人的情绪丝毫波动也没有,“没有安置,就是最好的安置。所有的人,都忘了我们,我们都是最普通的人,不是军统高官的家属,也不是叛徒的亲人,安安静静的,过天风用命挣来的日子。”
明楼看着眼前这个波澜不惊,平静异常的妇人,便知道,自己所有的安慰,保护,其实都是多余的了。能够跟着王天风的人,本就不是普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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