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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诚心虚。
他可以为了明楼,心甘情愿地陷入万劫不复的地狱,却永远也无法面对明镜。
“等到以后一切都结束了,我们一家人,好好地在一起,光明正大的,明台和锦云,你和你大哥也趁早找到看得上的女孩子,结婚,生子,一家人圆圆满满,这些年,也不枉受过的苦楚了。”
那一年是1944年的春节。明镜这样对他说。
明镜有时候叫他弹琴,最喜欢的,还是那首他写的《家》。她不大懂明诚学的那些交响,合奏,协奏,组曲,独独喜欢一些简单的小调。她大约觉得,半世的辛苦,为的就是曲子里的那几分隐隐约约的欢喜和满满的甜蜜。
明诚不敢说,不能说。那些年里,他的欢喜和甜蜜,统统来自一个最不能妄想的人。
“这是苏太太的娘家表妹,林小姐。”明镜拉着他在苏太太家里的花园里坐下,笑意盈盈的,“林小姐,这是我的二弟,明诚——你叫他阿诚就好了呀。”
明诚这一次相亲,格外认真,因为心存内疚,总想讨明镜欢心。
“林小姐好。”明诚进退十分得宜,十足的绅士的派头,林小姐伸出手来,他轻轻地握了握指节,“很荣幸见到您。”
“明诚先生客气了。”林小姐穿着时下大学生常穿的盘扣上衣和及膝半裙,梳着两条辫子。
明诚看她左右不过二十岁的样子,实在是……太小了吧?锦云尚且比明台大两岁呢。
“看这两个孩子,还是客气呢。”苏太太对明诚很满意,对明镜笑道。
“我们阿诚,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让我操过心。”明镜一脸的欣慰和满意,“你也知道我,为了撑着家业,至今也没有成家,也就指望这两个弟弟了。阿诚争气,现在家里的产业都是阿诚在打理的。”
“我们玉儿,虽然年纪小了一些,不过现在在中央大学,上哲学系,也是个贴心的好孩子。”苏太太对着明诚介绍道,“每月里都有文章见报呢。”
林小姐脸上倒是一直淡淡的。
明镜以为林小姐不满意,“林小姐呀,我们阿诚也是留过学的,在巴黎索邦大学,艺术系硕士,政治经济学学士,还有音乐系的学位,虽然是旁听,也是有的呀。哎呀,我们阿诚的画画特别好,钢琴也弹得好……”
“敢问明诚先生一句,”林小姐仍旧是一脸清淡的表情,“在巴黎那么多年,可曾体会到些许的革命的信仰?”
明诚差点一口茶就喷了出来,这个林小姐看来是个进步青年啊,“林小姐,您如果说的是街上的游行,学生里发的传单,流传的书籍,这个我倒是见过不少,不过我归国也很多年了,远离大学校园也很久了,不知道林小姐现在指的是?”
“在巴黎呆过那么多年的人,为什么还在替国民党卖命呢?”
林小姐语出惊人,苏太太大惊失色,“玉儿!你在胡说什么呢!”
明镜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他们明家的人,向来只有他们挑剔别人的,哪里能容忍旁人这样奚落,“看来林小姐,很有大志向的呀。”
“谈不上志向,只是看不得在我锦衣玉食的时候,百姓刚过了战乱,还要受此苦楚。”林小姐平淡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忧国忧民,愤世嫉俗,“听说明诚先生在财政司供职,不知道明诚先生可知,如今米价几何,南京城里的平民,如今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明诚从来不会这些小女孩子一般见识,转头看看明镜,“大姐,这次可不是我的不对了,人家林小姐看不上眼。”
明镜早就很不高兴了,心想要不是不能说,绝对要把明诚的党员证甩在她脸上,看看谁才是有信仰的人。
“明诚先生,原也是个俗人,看人先看相貌,而后看家庭,再三看履历,您身居这样的位子,为何就不能换一个崇高的信仰,为百姓谋一二福利呢?”
明诚爽朗地笑了几声,“林小姐,很多事情,多说无益,不过我奉劝您一句,万事别凭性子做事。若有来日,您自然就会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信仰了。”
回程的路上,明镜的气愤全都写在脸上了。
“好了,大姐,您以后也别忙活了。”明诚趁机劝道,“而且,林小姐才二十岁,我看她都跟我那个小妹差不多了。”
“现在的学生呀,真是不懂事。”明镜耿耿于怀那位林小姐趾高气扬的样子,“还有呀,你都快三十二了,你父亲当真不急?”
明诚心想他父亲可是从来不管那些事情的人,“大约是我母亲走得早,他觉得愧疚,所以但凡我兄长和孟韦的意见,多多少少都顺从一些,对我也是一样的。”
“哦,大姐,我是真的有公事的。”明诚从后视镜看明镜,也不隐瞒,“是组织上的事情。”
“哎呀!你怎么不早说呀!”明镜一下子比明诚还急了,“快快快!把我放在前面的那个商场里,你快点去办事!你大哥怎么这个德行!居然不说……”
“您别说是我说的啊,装不知道,否则大哥饶不了我。”明诚在前方停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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