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楼扳着饭儿的小肩膀把他拉到自己身前,这孩子对于辈分和称呼的模糊定义可能是随了某个不拘小节的淘气家伙:
“小子,怎么搞的?让你这么一叫,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吃了亏还是占了便宜。”
饭儿不说话,只是带着笑拿那双与那淘气家伙如出一辙的大眼看他。看着这孩子,明楼就忽然从他脑海的无数旧影中翻找出了那么张稚气的小脸。
“我认识你哥哥。”
“嗯?”
“我认识你哥哥......”
明楼安静的看着饭儿,这是个小孩子,甚至与他的哥哥性格都不同。他想要再强调一句,然而这话终究是说给自己听的,所以他沉默下来。
我是上海人士,他在心里想,老家苏州,少年时在本地读书,后赴海外留学,加入中国共产党。我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人,我的一切都可考,无论后人如何追寻,我都存在于历史的这一页。
而我认识你哥哥。
当他们看到我的照片的时候,在历史书中也好,文献中也好,是汉奸也好英雄也好,当他们与照片中的对视时,我的眼睛在和他们说:我认识你哥哥,像相识了一场北平的风。
所有离去的人都是我心中的坟茔。
明楼和饭儿大眼瞪小眼了半天,阿诚走过去,推了他一下:
“发什么呆呢,看把人家孩子吓的。”
他看得懂明楼眼里的东西,那是有关于他们心中诸多共同伤口中的一道。有的时候不能总去想那些诀别了的事情,这多少会使人失掉一些向前的勇气。阿诚拍了拍明楼的肩,离开时轻轻的抚过他的背,带着默然的安慰:
“明台快回来了,等他一起吃吧,”说完这个,他又拾起刚刚的话头来:
“去沈阳不是小事情,人生地不熟,东三省沦陷已久,形势远比我们之前经历的复杂。”
“谁说要在沈阳开展工作?”明楼摆好筷子,阿诚焦虑的目光如有实质,他便握了握阿诚垂在他身边的手:
“我们去见一个人。”
院落里的铁门被推开了,饭儿仿佛一只听到主人归家动静的小狗,哒哒的跑出去迎接明台。阿诚看了眼那孩子的背影,快速的低声问:
“谁?”
“十九贝勒,宪东。”
明台还真的带回一只小狗。
饭儿乐极了,和那狗在窑洞外面转圈圈,小狗太小了,跟着饭儿又蹦又跳,小短腿直绊跟头。三个大人吃过饭,坐在藤椅上看饭儿自己热闹,像三个老爷爷。
那狗不是什么金贵品种,黄土高坡上的土狗,继承了这方水土的性情,憨实,热情,带着十成十的友好。饭儿和它玩儿了半天,抱着肉墩墩的狗崽跑到几个人身前:
“先生,我要给它起个名字!”
这个称呼曾经招来明楼的揶揄:好小子,前年还趴在长凳上屁股挨揍,现在也做起别人先生了。
明台笑笑:
“你的狗,是该你来起的。”
饭儿皱起小眉头,想了半天,说是自己起,却又抱着小狗挨到阿诚身边:
“阿诚哥,你说叫啥好呢?”
这孩子最近总是学延安老乡说话,听着怪别扭。那小狗软乎乎的贴这阿诚的手臂,拿嘴巴叼着阿诚的袖子轻轻的扯,阿诚看它,它也歪着小脑袋和他对视,伸着舌头像是在咧嘴笑,傻乎乎的。这幅样子讨好了阿诚,他一乐:
“名字嘛,叫呆瓜吧。”
饭儿撇撇嘴,抱紧了还在傻乐的小呆瓜又蹭到明楼身边,眼神和明楼一碰,有点怕,但想了想呆瓜这个名字,还是壮起胆子:
“大伯,你给起呀......”
阿诚仰在藤椅上笑:
“哎,叫呆瓜嘛,饭儿,听哥的,呆瓜好听的呀。”
明楼笑看了阿诚一眼,手指警告的点了点这个存心逗孩子的,随后摸了摸狗脑袋,又摸了摸饭儿的脑袋:
“没什么说道,名字叫个简单的就好。”
“那......”饭儿低头看了看小狗:“叫呱呱吧。”
三个人相互看了看,不禁都笑了,明台的眉目间活泛起来,笑着问:
“呆瓜的瓜吗?”
仿佛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一样,小孩子气鼓鼓的强调到:
“才不是!是呱呱叫的呱嘛!”
明台这次回来,暂时不准备离开了,他依然要执行明楼的命令,寻找潜伏在延安内部的军统。而相聚和离别总是相伴而行,很快的,明楼和阿诚就要离开延安,出关到伪满去。今年二月,抗联第三军军长赵尚志牺牲,同时抗联也遭受了巨大的打击。这期间他们曾经和延安联系过一次,延安给出的意见便是去苏联进行整训。
可抗联现在被迫进入了小兴安岭沿线,失联已久,军资物资都极其缺乏,思来想去,这些问题还是因为抗联缺少一个成熟的内部情报网与他们协同配合。
优秀的特工极为缺少,这个时候明楼和阿诚的到来就显得难能可贵。
他们的任务,便是去沈阳与伪满的一个优秀情报网接触,通过这些本土人士的帮助,加上明楼建立上海情报站的珍贵经验,在吉林,黑龙江一带建立一个庞大的,为抗联一系列作战服务的情报关系站,同时,以共产党高级别领导者的身份,与苏联人交涉,促使苏联尽快允许抗联进入其军校整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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