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门外的时候,才发现阿诚就站在门口的露台上,扶着栏杆,背影有点几不可察的颤抖。明楼心中一跳,他本能的预感到了什么,快步走了过去。
阿诚听到脚步声,飞快的转过头来,他眼角有些红,不知是激动还是什么,他急切的张了张嘴,但明楼的出现让他平静下来,半晌,他呼出一口气,眉眼都舒展开来,轻轻的道:
“我们可以回家了。”
明楼将笔记本放进阿诚手里,问道:
“今天几号?”
“15 号。”
阿诚抿紧了嘴角,露出一个艰难的笑容,他摇摇头:
“你看,一郎这小子, 要是......”
阿诚说不下去了,要是什么呢?他也不知道,于是便不说了。
明楼叹了口气,这胜利是早就有预兆的,没有一个国家可以在遭受这样的重创和威胁时还义无反顾的去做一件注定失败的事情,他张开臂膀:
“这个时候我们不应该有一个拥抱吗?”
8天前。
一早上,阿诚就接到了鹤澜从上海打过来的电话。
鹤澜从延安呆了一段时间,本来组织想培养一支特别行动队来执行特殊的作战任务,恰巧鹤澜回来,便将这件事交给了他。没想到上海的地下组织忽然遭受一次突袭,受了重大的损失,明楼回不去,鹤澜便临危受命,抽调了几个自己培养的队员赶往上海了。
走得匆忙,晚上时候打了声招呼,第二天阿诚去看时,人已经在路上了。
说来也巧,正好明楼和阿诚暗中回到哈尔滨接受组织派遣去涅扎梅特内参见会议的任务,没想到鹤澜的电话在这个时候打了进来。
阿诚得到了一个算不上好的好消息——广岛被轰炸了。
只一颗炸弹,夷平了一座城。
即使是对这个国家恨之入骨,这个消息依旧不能使阿诚痛快,反而生出一种近乎战栗的恐惧。这是威力何其巨大的武器,如果有一天被用到中国身上呢?
他不敢想。
可是若说完全没有欣喜,那也是不可能的。这次袭击将是对日本的极大威慑,很有可能成为日本投降的契机。
胜利在望了。
阿诚挂了电话,正好明楼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封信。阿诚便走过去接下:
“明台的回信吗?”
明楼摇摇头:
“是渡鸦,他回日本去了,临行前的告别信。”
“不回来了?”
“信上是这么说的。”明楼解开领带,走到餐桌前端起水杯:
“日本的局势很复杂,共产党正在为自己争取一些权力。中日的战争迟早要结束,到时候他的位置就有点不妥了,这个时候回去是对的。”
阿诚一边往桌边走,一边翻看信上的内容。一郎有一笔好字,笔画劲道,笔锋却收敛。如果光看字的话,可能并不能发觉这是一位异国人,当然,如果忽略他措辞上那些浪漫的日本文学主义。
阿诚一目十行,几张薄纸而已,但他忽然看到两个乍眼的字。
一郎在信中说:“我要先去继续我的生物学,这是我和别人的约定。当然组织的活动也要继续,广岛大学有我认识的老师,我会去那里。”
阿诚脸色蓦的变了,他皱了皱眉头:
“什么时候走的?”
“好些日子了,现在大概已经在广岛了。”
明楼忽觉阿诚的情绪变得十分不对劲,他仿佛也心有同感的有些不安,问道:
“怎么了?”
阿诚把信放在桌上,敲了敲桌面:
“广岛遭到美军的空袭了,是组织上说得那个超级炸弹。”
明楼自然是知道关于那个恐怖武器的事情,他眉头深锁起来,追问道:
“什么时候?”
“昨天。”
两个人就都沉默下来。
自从日本投降的消息传来,两个人就一直准备着回国。
然而,一直到了次年五月,组织上依旧没有给出这样的消息。国内的局势可以用针锋相对来形容,明台已经联系不上了,有的时候,两个人都担心得睡不着觉。
快了,就快了。他们总是这样说。
苏联在搞运动,明楼和阿诚穿过西伯利亚平原,绕了遥远的一圈到芬兰去。组织上给出的任务几乎都是在欧洲的范围,明楼戏称自己是组织的外遣人员。
再然后,听说胜利了,听说建国了。
此时明楼和阿诚定居在法国,他们又回到了这个国家,仿佛他们生命里注定要和这里的莱茵河做一个约定。
明楼有的时候会在梦里回到那条小船上,飘摇不定的晃着,他回头去看,上海滩在雾气中越来越远。
此时他们已经完成了组织交给他们的所有任务,回国述职可以成行。然而明台和乐倩文的信上都隐晦的表示,等等,再等等。
等什么呢?他们并不清楚。然而明台在信中也并未说清,只是说很快便可相聚。
这段时间过得飞快,有一天早上,明楼醒来,发现枕边的阿诚,头上有根白头发,他看了半天,伸手把它拔掉了。
阿诚就被惊醒了,他迷迷糊糊的接过明楼给他看的白发,不知道扔到哪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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