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破碎了了一地,他望了望窗外,发现日军守护在街上的一个中队已经往对面的楼门口聚拢了。这样不行,他要给狙击手争取出撤退的时间和路线。阿诚站在窗边,时间逼迫着他快速做出反应,腿上的伤突突的跳痛。得想个办法,难道大哥没有想到这一步的办法吗?
阿诚心中一阵急火,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街上。
是山田一郎。
山田一郎从最开始就算不上什么太重要的人物。他只不过是个借了叔父的光来凑热闹的纨绔。从丰泽园出来,他就显出些恐惧和后怕,屡次暗示叔父要先一步回家去。山田成志自然是不允许的,这个孩子向来是这样没出息,这个时候退却,简直是当众丢自己的脸面。
所以一郎不情不愿的跟从众人来了东兴楼。
枪响的时候,他正站在门外和一名同乡的日本士兵扯闲话,闻声吓得躲到了士兵的身后。一时间混乱极了,那名士兵推着他进到楼中,他抱着脑袋往屋里窜,一边四处乱看,生怕哪里过来一颗子弹要了他的命。周围迎着跑出去的特务科和日本兵被死命的往旁边推,同时露出鄙夷的神色。
已经迈进门槛的一郎突然“啊”的一声,连声惨叫:
“他在那儿!狙击镜的反光!他看到我了!他要杀我了!救命救命!”
宋石新刚从丰泽园那一摊子烂事里脱身,就一脚又踩到了这么个泥巴地里。他正走到山田一郎身边,叫这小兔崽子嚷嚷的一个头两个大,一把就把人拽到跟前来。山田一郎闭着眼睛乱躲,猛然间被人一下提起了后衣领子,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吹胡子瞪眼的拖着他往外走:
“瞎叫个屁啊,枪声都没您吆喝的亮堂,在哪儿呢,给我指出来。”
“放手,你知道我是谁吗?”
“行行行,甭提您那点儿光荣事儿了。”
宋石新知道这年轻人是谁,上次山田一郎被他叔父当着特务科的面扇了巴掌,谁都知道这是个没什么城府的草包,不得他叔父的喜欢。
两个人走到街上,山田猫在宋石新身后,指了指对面妓馆小楼的三楼顶层,又向路过的日军中队士兵们用日语重复了几遍。
一时间大半的人都往东侧的楼梯涌去。
看到山田一郎的一瞬间,阿诚被挤压在缝隙中的心脏得以有一口气的喘息。他快速收拾好情绪,匆匆在窗台观望了一下就转身开始让各位官员撤向更安全的走廊。大厅太空旷,不便观察四周情况。这些大人物的有些自带了“管家”,此时都赶了过来。
走廊一瞬间就拥挤了。
这么密集是不行的,阿诚提高声音,安排各位高官到各个隔间去休息。他能从众人的议论中听到不满,但发生了如此多的意外,寺内寿一依旧泰然自若,只是安静的站在一旁,拄着自己的佩刀,眯着眼睛观察众人,不发一语。
他在寻找。
整个事件像是寺内寿一的一张网,他缴获了密电,知道无论多凶险,自己也不会死在这里,中国的特工们以为他要去东南亚,那支真正的刺杀小队正等在马来西亚的热带雨林中。
然而他不会被逼迫提前离开,也不会去马来西亚。而中国的特工们,将会为他们这个愚蠢的决定复出代价。
他不会恐惧,他是猎人。
阿诚第一眼就朝寺内看去,他是这里最重要的人物,自然把最安全的位置让给了他,隔间不够,每个人都要分一些,明楼主动提出和江朝宗分一起,但江朝宗毕竟受到了惊吓,觉得这次是冲着他来的,看着寺内寿一欲言又止。
寺内心领神会,也是有恃无恐,他早就通知特高课暗中监视了周围,那狙击手是跑不掉的,于是大方同江朝宗交换了隔间。
这是明楼没有预料到的。
两个人真的这样接近,反而变得有些棘手了。
众人去隔间暂避,毕竟没有人受伤,大家情绪稳定些。虽然早就萌生退意,但日本人不说终止,他们也无法提出离开的请求。
阿诚派人安置众官员,自己走到明楼身边:
“走吧。”
明楼点点头,两个人往前走了一段路,阿诚突然站住了。
他忘了,自己不是明楼的秘书。
身边一空,明楼回头疑惑的看了看阿诚,对上他复杂的眼神,恍然般的从旧日的习惯中醒悟,一种巨大的空洞感如飓风般席卷而来。他点点头,向阿诚摆了摆手:
“去忙你的。”
转瞬就整理好了情绪,他微笑着指了指阿诚,向身旁的寺内寿一解释道:
“这是职业病。”
寺内早就了解了明楼的底细。他扯了扯嘴角,对着阿诚显出生硬的笑意。接着示意自己的副官,副官对明楼做了个“请”的姿势,三个人一同往走廊深处走去。阿诚动也不动的站着,有些茫然。
一直以来阿诚都是围绕着明楼展开任务的,恍惚间,他如一个战士失去了自己的战场。
走廊并不长,明楼的身影很快消失了。阿诚深呼吸了一口气,刚才有无数次他都想跟着明楼一同进去,可还是竭力忍耐住了。接下来,正如当年明楼说的,他要自己亲自上场了。
一个深呼吸让阿诚做得像是叹气,可他没时间去想什么,需要自己的地方太多了,他转身向屋外奔去。
52书库推荐浏览: 何惜一行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