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泓眼底泛着点点微光,不由自主地抚上邢岫烟的脸颊,两人的目光相遇,化作流水淙淙。流水经过春花出绽,春林初盛的山林,有一两点落花飘于水上,花香渗入水中,醉人心脾。
邢岫烟的眸子似被流水落花洗过,水润清亮,她微微侧头,靠在言泓的肩膀上:“早去早回,我要看到一个健健康康的你。”
言泓心有触动,一个吻,轻轻落在邢岫烟乌黑柔滑的发顶。时光潺潺流,他多么希望,能一瞬白头,永不分离。
马声嘶鸣,两辆马车同时离开梨园,背道而驰。其中一辆马车一路驶回康平田庄。
一身疲惫的邢岫烟回到冷冷清清的家里,只觉得身上的每一处都累得发沉。她顾不上其他,回到房间里,略略洗漱,换上半旧的家常衣裙,就倒在床上。言泓给的盒子放在枕边,邢岫烟并不急着打开,而是摩挲着盒子上的葡萄花鸟纹,微笑着睡着了。
“姑娘,姑娘,你可回来了!快醒醒,快醒醒呀。”
迷迷蒙蒙之中,邢岫烟知道篆儿在唤她,但是眼皮仍旧沉沉的,睁不开。她迷糊着说:“篆儿,没事就让我多睡一会儿。”
“姑娘,是有事啊,出大事儿了。”
邢岫烟挣扎着睁开眼睛,道:“有什么事儿不能明天再说?”
篆儿满脸的惊慌撞进来:“是婧儿姑娘,婧儿姑娘她跳井了!”
☆、第六十七章
邢岫烟的瞌睡虫霎时间跑得无影无踪,一下子站起来,身上的薄被滑落在地也没发觉。
这个消息,如同当头被浇了一桶冰山上的雪水,冰冷浸骨。
篆儿看到姑娘眼睛发直,连忙道:“不过,很快被救上来了,她还活着。”
瞧这说话大气喘的,吓死人了。邢岫烟的心头暂时回温,一面穿上外裳一面道:“快,帮我梳头,我要去看婧儿。”
篆儿依言上来伺候,叹道:“婧儿姑娘命太苦了,怎么会碰上这种事呢?”
邢岫烟道:“她遭遇了什么,为何忽然想不开。你把你知道的,细细告诉我。”梁婧是个爱笑,乐观的小姑娘,如果不是事情糟糕到一定程度,她是万万不会寻短见的。
“我只知道个大概。”篆儿道:“婧儿姑娘和殷儿姑娘前天夜里结伴去夜市玩儿,不知怎么走散了。只有殷儿姑娘回来了,梁家找了婧儿姑娘一整夜,都没有找到。后来第二天,婧儿姑娘她,她是被凌大公子的马车送回来的。”
邢岫烟一时说不出话来,凌雷的花心在保定是出了名的。他流连青楼也就算了,竟然把魔爪伸向了良家女子。
“出了这么大的事,凌府和梁家怎么说?”
篆儿梳头的手一顿:“梁副总管气得都快疯了,要冲到凌府为婧儿姑娘讨回公道。被梁公子拦住了,梁公子让梁副总管照顾婧儿姑娘,自己去了凌府,好像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婧儿姑娘出事以后就不吃不喝,不笑不哭,像是没了魂魄的木偶人。今儿一早,趁人不注意,她就跳井了。还好杨桂嫂子经过,救了她。”
说话间,一个简单的发髻已经挽好了,邢岫烟没有戴任何簪环,急匆匆出门。脚才垮出门槛,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子停住了。跟在后面的篆儿差点撞上她的后背。
“哎哟,姑娘,你怎么不走了呢?”
“等等,凌府的姑娘公子并没有在马车上留下特殊记号的习惯,为什么说是凌大公子的马车送婧儿回来的?”
“篆儿不知道啊。”篆儿愣了一下,道:“不知是谁先喊出来的,然后大家都传开了。”
邢岫烟垂下眸子思索片刻,折身往梁家去。
梁峒坐在门边抽水烟,脸上失去了原本轻松悠闲的神色,面皮似乎承受了不一般的重量,垮垮地往下垂。他呆呆地看着角落里一小撮长老的苔藓,那苔藓青中带黑,幽幽的似乎长出了触角,直直伸到他心里去。
他忍不住抖了抖。
“梁副总管,你还好么?”一道声音柔柔破空而来,像是阴霾乌云中透下来的明亮阳光,驱散了苔藓触角。梁峒深深吸了一口气,抬眸。邢岫烟一身素色衣裳立在面前,目光中满是担忧。
梁峒把水烟往地上一磕,倒出黑乎乎的烟灰:“去看看她罢。”
“梁叔莫急,总会有办法解决的。”邢岫烟安慰一句,提步入内。房间里暗沉沉的,所有的窗户都关得很紧,一丝风都吹不进来。邢岫烟推开梁婧的房门,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人。
分别不过两三天,梁婧完全像变了一个人。原本丰盈红润的面颊苍白无力,圆黑的大眼睛失去了机灵的神采,鱼目一般盯着顶上的承尘,一动不动。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婧儿么?
酸涩的泪意一下子涌上来,邢岫烟背身擦去了滴落的泪珠儿,笑道:“婧儿,我回来了。”
梁婧直愣愣的眼珠转了转,目光落道她身上:“邢姐姐?”
邢岫烟走到床边,把她冰凉的手握住:“婧儿,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梁婧干涸的眼底聚起浓厚的水雾:“我怎么还有脸活着呢,所有的人都会笑话我,爹爹哥哥也会因我蒙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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