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像这即将滴落,融入泥土里的一滴水,企图拥着霞光入怀,让短暂的生命变得更为有色彩。
如果烟儿拒绝他,他会怎样呢,微笑嘱咐,抑或是默默转身离开?他多想时光再拉长一些,好让他的底气更足。然而终究是天意弄人。
“我答应你。”邢岫烟的眼眸如晴日艳阳:“无论你的余生有多长,我都会陪着你。”
仿佛一瞬之间春风十里,百花盛开。言泓的嘴角荡开层层笑意,他抵住邢岫烟光洁的额头,叹道:“此生遇见你,足矣。”
晚归的倦鸟在巢中梳洗羽毛,看到亭中相拥的两人,好奇地咕咕叫了两声,缩成一团睡了。
回到马车上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邢岫烟摇摇两人交握的双手:“这么说,我们必须在三个月之内找到瑶草才能根除你的热毒。”
言泓点头:“传说瑶草生长于海外仙山,冰泉老人和入尘道长已经派人去东海附近搜寻消息。不过,寻不寻得到,看缘分罢。”
邢岫烟轻轻皱眉,所谓的好消息,只不过是一个看似虚渺的盼望,聊胜于无罢了。
“怕不怕?要是找不到瑶草,你就要当寡妇了。”
“有什么好怕的。”邢岫烟瞥了他一眼:“你在田庄这么些年,家产颇丰,等你走了,它们就归我啦。到时候,我想花多少,就花多少,过得滋滋润润的。”
言泓一本正经道:“看来我得写个字据,等我走了,所有的家产要在你守节的情况下才能动用,否则你若是改嫁,我就亏大了。”
“你敢写?”邢岫烟亮出指甲,抓向言泓的门面,却轻而易举地被握住了,身子被带入一个宽厚的怀中。言泓正要再打趣几句,只听得邢岫烟在怀里叹道:“言泓,你一定会找到瑶草,不会那么狠心,留我一个人。”
言泓抿紧唇,一下一下地拍打怀中人的脊背。不到最后一刻,他决计不会放弃。
梁氏用了汤药,有些昏昏欲睡,她靠在豆绿百福纹的迎枕上,声音轻如细烟:“蝌儿两口子那里,有什么动静?”
如丝手法娴熟地揉捏着梁氏的腿脚:“宴会散了之后,二爷去了书房,二奶奶回了卧房,两人都没有再出来,也没有用晚膳。”
梁氏将睡未睡:“呵,蝌儿这脾气我知道,得不到的,反而心心念念不能忘。这下,他也该死心了。”
“夫人,您怎么知道邢姑娘不会答应?”
“姑娘家的隐疾,自然是讳莫如深,怎么会轻易让贴身丫鬟说漏了嘴?她以前就放弃了薛家正妻的位置,现在做妾,他更不会答应了。”
“夫人眼明心亮。”
等了一会儿,如丝听不到梁氏说话,当她睡着了,正要取薄被给梁氏盖上,却听得她自语道:“但愿蝌儿经过这一次,可以一心一意对待纹姐儿,看清楚究竟是谁才对他真心实意。”
最后一句话,轻得听不见。如丝默默地为梁氏盖好薄被,退下了。
那厢,薛府书房之中,薛蝌目光沉沉地盯着一副展开的画像,单拳紧握。他已经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个时辰,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反复回响:邢岫烟拒绝了他,拒绝了他!
那些灯火阑珊一回眸的想象,那些隐秘如针的思念,到头来,只是一厢情愿而已。
一声冷笑从压抑的心头冒出来,切切实实地传入自己的耳中。他薛蝌,自小便是家族中的佼佼者。有多少人对薛蟠摇过头,就有多少人对他倍加称赞。一路走来,他都十分顺遂。邢岫烟,真可以说是他生命中的异数。
“二爷。”是小松的声音。
薛蝌不耐:“不是让你不要打扰我么?”
“是二奶奶,她给爷送晚膳来了。”
薛蝌此时心头抑郁,本不想见,转头一想,还是道:“进来罢。”
不多时,书房的门就开了,李纹笑意盈盈地进来:“爷,就算忙公务,也别忘了用膳啊。妾身亲自下厨做了几样爷爱吃的菜,爷捡着吃一些。”
后面的春艳端着托盘上前,薛蝌低头一看,一荤两素,还有一盅汤,的确是他平日爱吃的。
“放下罢,春艳,你先退下。”
主子发话,春艳不敢多留,摆好饭菜就很快退下了。李纹卷起衣袖:“妾身给爷布菜。”
薛蝌没有拒绝李纹的殷勤,用了小半碗饭之后,放下了筷子。
“爷,再吃一点罢,这个茄子炸得金黄酥脆,火候刚刚好。”李纹话音刚落,手就被薛蝌握住了。
李纹讶异地抬眸,对上了薛蝌黑玉一般的眼眸。这双眼眸,曾在新婚之夜,掀起盖头的时候有过一瞬间惊艳的华彩,让她记在心间,永远不忘。
“纹儿,辛苦你了。”
一股酸涩之意涌上鼻尖,李纹暗自压下,笑:“爷这是什么话,伺候好爷是做妻子的本分。”
薛蝌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那里有一双玉镯,一看便知是永上好的羊脂玉雕成的,颜色通透,莹润有光。那是他给她的众多聘礼之一,外头传是他上老字号亲自挑的。李纹自进门以来,就一直戴着,从来没有摘下。
镯子映在眸底,薛蝌闪过一丝愧疚,他捏了捏李纹的手:“你是个好妻子,薛蝌娶了你,三生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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