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宁太妃犹如被人重重打了一拳,向后退了一大步。往事如潮水一般涌上她的脑中,许多人的话语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吵得她太阳穴生疼。
“不会的,不会的,当初老王爷拷问了多人,已经有定论了。”
“表面上得到了,未必是全部的真相。太妃也是从大家族里的深潭一路走出来的,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西宁太妃的手指掐进肉里,她却感觉不到疼。到底是谁,害了她聪明可爱的烨儿?莫非是--不可能,不可能,他与烨儿,是至亲骨肉啊!
贾母看西宁太妃面色凄楚,又想到他们母子二十年骨肉分离,心有不忍:“太妃,如今这孩子,身世不宜太早公开,恢复身份,也许反而是害了他。他现在很安全,你想见他,多的是其他办法。”
西宁太妃的眉头一皱,随即又舒展:“贾老夫人说的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该多想想,思虑周全才是。”
☆、第八十七章
贾母抬首,西宁太妃不愧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几句话之间,已经恢复了清明,眉宇顾盼之间气质俨然。
贾母喝了一口茶,缓缓吐气:“世家大族,别人从外面看着风光无限,其实内里深浅只有我们自己清楚。我半截身子已经埋进了黄土,放不下的,只有那一干小辈了。”
西宁太妃会意:“贾老夫人大恩大德,本太妃铭记于心。今后本太妃自会看顾你家后人,荣国公府的根,不会断。”
贾母的唇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她一直挺着的腰腹忽地放松下来,整个人靠在迎枕上:“太妃是否还记得你家小王爷的启蒙恩师?他的孙女儿现下在我府上,你把她带走罢。”
“他的孙女儿?”
“住在栊翠庵,唤做妙玉。”
“原来是她!”西宁太妃恍然道:“怪不得我见到她的时候总觉得十分合眼缘,原来是故人之女。”
贾母点头,两人还待再深聊几句,只听得外头一阵喧哗,叫喊声,碎裂声,撞击声响成一片。贾母目光一沉,高声唤:“鸳鸯,鸳鸯!”
鸳鸯几乎是同时推门而入,神色惶急:“老祖宗!”
贾母面沉如水:“你马上送西宁太妃从偏门走,不必再回来了!”
鸳鸯神色惨变:“老祖宗,鸳鸯不走,鸳鸯不离开您。”
“快走!”贾母厉声道:“何必陪着我这把老骨头一起死,去保定,以后能救一个是一个。”
鸳鸯双手掩面,泪珠不断滴下。西宁太妃耳边听得吵杂声越来越大,忙劝:“鸳鸯姑娘,大局为重,你走了,比留在这儿有用得多。事不宜迟,快走罢。”
鸳鸯跪下,朝着贾母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方才领着西宁太妃匆匆离去。
贾母仿佛抽尽了全身力气,暮气沉沉地半躺着,脑中的清明一点一点地离她远去。贾母清晰地感觉到,她这个荣国府繁华荣耀的见证人,也即将尘埃落定。
阖上眸子的那一霎那,她仿佛看见茫茫大雪,将一切都掩埋干净。
鸳鸯含泪将西宁太妃从偏僻的小门送出去,那里早有西宁太妃的人接应。西宁太妃拉了鸳鸯上马车,道:“鸳鸯姑娘,你先藏在西宁王府一段时间,等风头过去再说。”
鸳鸯一福:“多谢太妃,只是如今奴婢身份特殊,怕是会给太妃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还请太妃送奴婢出城,奴婢要连夜赶去保定。”
这个地名,贾母在她面前提到过,绝对不是巧合。西宁太妃心中一动:“你要在保定何处藏身?”
鸳鸯咬了咬唇,西宁太妃笑了:“你不说也罢,我只问你,你藏身之处,可有一个二十八岁左右的年轻男子,他的相貌么,应该是不凡的。特别是眼睛,亮似星辰,让人一见难忘。”
鸳鸯心里一惊,这说的不是言泓言总管么。还未等她开口,西宁太妃已经从她的表情里读到了想要的讯息。
果然鸳鸯低低应了一句:“有的。”
“烨儿,母妃找到你了。”西宁太妃在轻声叹息。
声音很低,鸳鸯只是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个名字。她不知西宁太妃口中说的是谁,只好沉默不语。隆隆的雷声未歇,有光从车窗外透进来,映得西宁王妃的面容半明半昧。
半晌,西宁王妃褪下手中的一双红玉镯子,道:“听贾老夫人说,他二十八岁了,才刚刚成亲,这是我的礼物,你带过去给他,莫说是我送的,切记切记!”
西宁太妃这是答应送她去保定了,鸳鸯大喜过望,忙忙收了玉镯在怀里贴身保管,连声道谢。
“他的新婚妻子,你可曾见过?相貌如何?人品如何?”
邢岫烟么?鸳鸯道:“是个如岚似烟的美人,为人稳重,不轻浮。”
西宁太妃的心中浮现出一对璧人在窗边并肩低语的情景。虽然两人的面容看不分明,但这场景无疑是温暖的。
她的烨儿,有人照顾了。
“那便好。”西宁太妃轻轻一笑,转脸看向窗外。车厢里一阵沉默,鸳鸯不太敢与太妃继续搭话,只好顺着太妃的木方往外看。昏暗的街道上行人稀少,大雨依旧。这茫茫大雨,似乎要把天地清洗一番,方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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