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一暖,原来是被言泓握住了,他皱着眉头对邢岫烟道:“去加件衣服罢,你穿得太单薄。”
“无妨,我早已让出云预备些银霜炭,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言泓闻言走到门外,出声道:“出云,去烧些碳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见出云从房间出来,神色恹恹,一步一步蹭着往厨房去。
入尘道长诧异道:“出云这是病了么,唤他进来,我给他把把脉罢。”
只见出云掀帘进厨房,篆儿似乎被吓了一跳,打翻了一只铜盆。出云想去捡,不小心碰到篆儿的手,两人慌忙躲开了。铜盆再一次掉在地上,彭地一声响。
帘子落下,邢岫烟掩嘴,向言泓望去,看到了他眸中同样的笑意。出云和篆儿,都长大了啊。
“我说,当着我这位道长的面,你们克制一点,不要肆无忌惮地眉目传情,可否?”
邢岫烟噗呲一声笑了:“道长,您有酒相伴,可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品杯中妙。”
“你这小丫头!”
正说笑着,言泓忽地晃了一下,扶着门才勉强站稳。邢岫烟面色一白,忙过去道:“你怎么样,这次热毒厉不厉害?要不要吃灵丹。”
言泓摇摇头,灵丹只剩下最后一粒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使用。
邢岫烟看向入尘道长,眼中有一丝凄惶。入尘道长拍桌子道:“泓哥儿,不能再推了,我这就安排下去,把瑶草给你拿回来。”
言泓目视入尘道长从自己身边走过,无力阻止,不觉一阵气血上涌,眼前阵阵昏黑,倒了下去。
入尘道长急忙回转,背着言泓回到床上,给他把脉。邢岫烟的目光落在入尘道长越皱越深的眉头上,心里像是被人用手捏着,几欲窒息。
“近来,他呕了几次血?”
邢岫烟勉强控制着声调的平静:“用过的帕子,他总是自己收起来,不告诉我。我偷偷留意,只发现过两回。”
那么没发现的时候,就更多了。
入尘道长沉默半晌,言泓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得多,好在如今入冬,又下了雪。否则,恐怕连一个月也撑不过了。
“好好照顾他。”入尘道长看着飘飘扬扬的雪:“若是他难受,就把雪水盛进浴桶里,让他浸泡。”
说罢,脚步一动,瞬间走远。邢岫烟目送入尘道长在风雪之中远去,回看榻上面色苍白的言泓,双手合十,向上天祈祷。
才闭上双目,屋檐上的风铃响了。篆儿从厨房出来,拿了蓑衣斗笠去见来客。邢岫烟诧异:“出云呢?平常都是他去。”
“他,有点不舒服。”篆儿支吾了一声,低着头走了。邢岫烟回身给言泓擦了脸和手,拉过屏风挡住,静静地等待来客。
有一次,言泓也是昏过去了,恰好董训找来。邢岫烟只说言泓一时兴起,登山去了。还好董训实诚,不疑有他,只留了个口信便走了。
而这一次,她又要对田庄里的人说谎了。
然而,当篆儿引来的人出现在她的视野中,邢岫烟的双眸渐渐睁大,忍不住站起来走到门外,去证实真假。
那一路行来的人,分明是妙玉。妙玉也看到了她,微微一笑:“岫烟,好久不见。”
雪飘下来,邢岫烟才惊觉妙玉光着头,无甚雪具。她连忙拉妙玉进屋,道:“这么冷,又下雪,妙玉姐姐怎么不戴兜帽呢。”
“来的时候并未下雪。”妙玉微微一笑:“况且,其实我并不觉得冷。”
邢岫烟拍了拍她头上身上的雪,道:“你是如何来的,可打算常住了?”
“多亏贵人相助,我才侥幸逃得性命,过来看看你。”
邢岫烟的手一顿,听妙玉话里的意思,她只是暂时在此留驻而已。
“妙玉姐姐,你有何打算?”
妙玉念了声佛:“我本就该是槛外人,如今一身轻松,合该常伴佛前,聆听清音。”
“你要皈依佛门?”邢岫烟心头一凛,再想一想,却又觉得理所当然。如今的妙玉,也许是经历了巨变,心境变化。比在贾府时少了一份乖张,多了一分淡然。
妙玉点头:“早该如此,只是我以前心有负重,不能六根清净。”
“既然姐姐已经决定,妹妹也无话。”邢岫烟道:“只是姐姐要往何处礼佛,妹妹可送你一程。”
妙玉却摇头:“心有佛祖,何必在乎身在何处?对了,岫烟妹妹,我送你的书,还在否?”
“当然还在,里面有一些很有趣的书,就算再次翻阅,也会入神。”
妙玉微笑:“我能赠与你的,也就几本书籍了。若是你们夫妻二人闲暇之时,倚着晨光临窗阅读,也是一桩美事。”
“妙玉姐姐。”邢岫烟面露不舍:“你真的要走?为何不留下来与我作伴,就像我们当初在庙中一般,读诗作画。”
“你已成家,自有我却来去无羁绊,如何能回到当初?再说,又不是永别,何必伤感。若是有缘,我们还会再相见。”妙玉的目光往内屋飘了一眼,握一握邢岫烟的手:“珍重。”
邢岫烟一直把妙玉送出梨园,方才折返。茫茫雪花迷蒙了妙玉离去的马车,她似乎真的与这个俗世,断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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