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人倒不至于,但是他的目光,比被骂还要令人难受。但是这是一个提高效率的机会,她为什么不抓住,难道她就甘心以后那么费时费力地对待每一本账目?
邢岫烟咬咬牙,怀着一股壮烈的心情道:“去,为什么不去。篆儿,你就在旁边看着。”
篆儿一脸认真:“好的姑娘,如果言管事太凶,你就跑回家去,我替你挡一阵子。”
邢岫烟紧张的情绪因为篆儿这一句话消了不少,差点笑出声来。可是她还没抬步进去,言泓又走了出来。
“是我一时糊涂,夜深沉,我竟然--是我失礼了,给邢姑娘赔个不是。明日午时,你拿着账本来广源堂罢。”
因着邢岫烟总是淡然平雅,胸中自有主见,不似那些风一吹就倒的娇柔女子,倒可以与男子媲美。言泓竟然一时只顾着公事,忘了她是个闺中少女了。
邢岫烟心中恍然,他们未婚男女在夜里深谈的确不妥当,明日在正堂就不一样了。她对言泓道:“岫烟知道了,明日午时,岫烟准时到。”
言泓微微点头,负手走入夜色中。篆儿在一旁悄声道:“言总管真好看啊,比薛二爷还要好看几分,就是性子太吓人。姑娘你说是不是?”
邢岫烟笑道:“还有心情谈论别人的容貌呢,看了一整天的帐,姑娘我额头有些疼了。那些字啊,一个个在我头上飞,抓都抓不住。”
篆儿直着眼睛道:“姑娘,你头上什么都没有啊。”
邢岫烟只得道:“傻丫头,我说笑呢。”
篆儿道:“姑娘这是精力消耗太甚,都迷糊了。我们快回家罢,姑娘合该热热地洗个澡,然后睡个好觉。明儿一早,就精神了。”
“这个时辰,爹娘该睡下了罢。”邢岫烟一身疲惫,不想再应付爹娘的问话。
“就算不睡,也会去找酒喝醉了,不会唠叨姑娘的,姑娘只管放心。”
“那就好。”邢岫烟轻舒一口气,主仆两人回针织坊熄灭最后一盏灯,关好门窗,一路说笑着走了。
☆、第三十五章
到了第二天,邢岫烟带着篆儿在午时准时到达了广源堂。篆儿握着拳头给姑娘加油,自去厨房准备茶点。邢岫烟整理了一下情绪,才走进去。
言泓身着银白绣青松的袍子,伏案写着什么。那一袭银白质地的袍子在阳光下微微发光,衬得言泓少了一丝冷漠,多了一丝温雅。他看见邢岫烟进来,搁下笔。与邢岫烟分坐案桌的两边,颇有些位高权重者会见平民的意思。
中央的玉貔貅静静地看着这一对男女。言泓道:“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说罢。”
邢岫烟犹豫,她不明白的地方,对于言泓来说都是显浅的,她应该从哪里说起呢。
言泓似乎看透了她心中所想,道:“你只管一样一样说来,我不会笑话你。”
邢岫烟抬眸望了一眼,也许是因着阳光晴好的缘故,言泓的眉眼拢在暖光之中,少了一分冰冷,多了一分柔和。像是欲暖而化的湖水,潺潺流着。
邢岫烟沉下心来,将学不明白的地方一一道来,言泓耐心地一一听完,才开始解释。邢岫烟听得很认真,却没有发现她从垂眸变成了直视,一瞬不瞬地盯着言泓的口唇,生怕错过什么重要的字眼。
言泓说着,心底忽有一点点异样的感觉。像是有风从沉眠许久的山脉之中醒来,穿过枝条素淡的白色杏花,几片花瓣掉下,落在沉沉的深山林涧之上,一点点涟漪,在百年宁寂的水面上漾开。
耳边的热度,发生了变化。直到邢岫烟翻开带着的账本,站起身来,不再直视他的时候,这点异样才平复如常。
这种感觉,言泓没有遇到过,说不清那是什么。
邢岫烟没有发觉言泓心中暗涌,走到他身侧,像学生请教老师一样指出不明白的地方,等着言泓解答。
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回答,邢岫烟怀疑是自己没有说清楚,于是又问了一遍。
这回言泓清咳一声,道:“端一杯茶来。”
邢岫烟这才发觉一个时辰过去了,言泓都没有喝一滴水,是自己考虑不周了。篆儿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去准备茶点,还准备得没影了。邢岫烟道:“言总管稍后,我去沏茶。”
言泓微微抬眸,看见她蓝紫色裙摆上的兰草叶转过门槛,向着厨房而去,言泓轻轻舒一口气,靠在椅背上。
刚才她靠近的时候,一股淡淡兰花熏香之气流入鼻尖。这香味言泓是熟悉的,针织坊完成绣品之后,要熏上香才送出去。邢岫烟在针织坊久了,沾染一些很正常。
然而不知道怎么了,闻着她衣裳上的香气,言泓背上的经络缓缓发紧。他不想深究其中缘由,反正接触的机会很少。
\\\\\\\"言总管,茶来了。\\\\\\\"
邢岫烟缓缓走近,那种紧绷的感觉又来了。他道:“先放在一旁。”
邢岫烟答应一声,把茶具点心放置一边,心里暗暗责怪篆儿,她到厨房的时候,发现篆儿居然靠着柴堆睡着了,头发上沾了枯叶子也不晓得。灶台上的锅里冒着热腾腾的白气,米糕的香气散逸,邢岫烟闻了闻,似乎放了红枣和杏仁。
篆儿歪着头猛一点,自己醒了,看到邢岫烟站在她面前,不好意思地摸着头发。邢岫烟替她把枯叶拿下来,吩咐她准备晚膳,自己沏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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