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知秋_卞时雨【完结+番外】(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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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的朝会上张居廉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跪在金砖地上,痛心疾首地向朱骏安请罪:“此事是老臣失察,老臣想着户部有陈大人在自然最是放心,因此平日里对户部就少加严苛查访。如今出了这样恶劣的事情,老臣责无旁贷,还请陛下降罪!”

  朱骏安看了陈彦允一眼,他还是目光平静地看着前方,似乎一点不为被张居廉泼脏水着急。朱骏安自然只能是安抚张居廉,“张大人也不必如此自责,沈畅之事还没有最终定论。张大人为社稷百姓操劳了大半辈子,朕怎能因为他人的罪过就给您治罪呢。”

  张居廉长跪不起,“陛下的体恤老臣不胜感激,但老臣绝不能文过饰非。沈畅所作所为实在是殃及百姓太过恶劣,老臣恳请殿下擢专人彻查此事,以弊绝风清。”

  朱骏安闻言皱起眉。沈畅是三品大员,他的贪墨案又是先皇旧事,到时候自然是三司会审,张居廉还要求“擢专人彻查”,摆明了是想绕过三司。

  朱骏安又看了一眼陈彦允,见他还是面色温和沉静,一时摸不清他和张居廉二人之间究竟谁占上风。朱骏安挑了挑眉毛,饶有兴致地问张居廉:“那张大人觉得此事该擢由谁来查办?”

  张居廉面色凝重,又向朱骏安磕了个头,“沈畅一事为前朝陈弊,必须慎查,稍有疏忽皆可能辱没了先帝的贤德英明。若是有心思叵测之人借此机会以权谋私,将此事变为党争权斗的地方,实在是大明的耻辱。老臣以为此案事关先帝,应当交由天子内臣查处,唯有内宦才能避免外朝的堂官倾轧。故老臣建议此事交由东厂全权负责。”

  朱骏安搭在龙椅扶手上的十指骤然收紧,他都险些忘了冯程山。朱骏安原以为冯程山不过是张居廉安插在他身边限制他活动的钉子,谁能想到冯程山其实是把随时准备出鞘的尖刀。朱骏安侧过头扫了一眼一直悄无声息侍立在一旁的冯程山,见他仍然是恭顺地低着头,只觉得可笑。

  朱骏安又抬起头往皇极殿的末尾望去,果不其然,叶限还是低了个头阖着眼睛假寐。但朱骏安明显可以看到叶限身上的衣服又嫌大了。朱骏安暗地里摇头,只觉得陈彦允和叶限这回是只能吃大亏了。

  “臣以为宦官干政是大忌。□□皇帝在开国就定下的祖制,‘敕内官毋预外事,凡诸司毋与内官监文移往来’,‘寺人不过侍奉洒扫,不许干与政事’。沈畅之事本应三司会审,张大人却要求将之交予东厂审理,岂不是违了祖制、乱了纪法!”大理寺卿于淳祐上前一步大声进言道。

  张居廉连头都没有回,慢条斯理地说:“于大人怕是误会了,老臣只是建议将沈畅之事交由东厂彻查,未曾说过由东厂审理,更未说过废除三司会审。”

  张居廉狡辩似地话让原本寂静的皇极殿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交谈声。

  于淳祐高声盖过那些窃窃私语,“张大人当初说的可不是交由东厂‘彻查’,而是交由东厂‘查处’。试问张大人,东厂连‘处’的权力都有了,还需臣等三法司何用?张大人所言,当是认为臣等徇私枉法、监守自盗,既然如此,张大人不如建言废除三法司罢了!”

  于淳祐此言一出整个皇极殿又恢复了寂静。

  叶限原本耷拉的眼皮掀了掀,他倒是没想到于淳祐敢这么正面挑衅张居廉。

  站在张居廉斜后方的左都御使徐年厚擦了把汗,在心里头把于淳祐骂了个半死。徐年厚原本一向是和稀泥的中立派谁也不得罪,今天都被于淳祐点名了,只能做做样子也上前一步,道:“臣也以为三司会审不可废。”徐年厚看着张居廉不动如山的背影,想了想还是补充道,“但是臣以为张大人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张大人让东厂彻查此事,但最后由三法司处置,也不能算是宦官干政。”

  徐年厚几句话又把风向导到了张居廉那儿,于淳祐气势磅礴的一番质问全白费了。皇极殿里全是压抑地窃窃私语,朱骏安高坐在龙椅上只能听见蚊虫鸣叫般的嗡嗡声,其余什么也听不清。朱骏安有些厌倦了,原以为这又是一次张居廉压倒性的大获全胜,刚想示意殿传官唱礼退朝,陈彦允却抬起头,看向了他。

  陈彦允上前一步,脸上似乎带了三分无奈,温润的声音让所有私语声都戛然而止,“臣以为张大人提议由东厂彻查此事颇有道理。毕竟三法司徇私枉法已有成例,张大人想来也是有过亲身经历所以才出此言吧。”

  陈彦允的话惊雷一样让全殿都陷入错愕之中。张居廉拳头握紧,却没有回应陈彦允的话。

  陈彦允继续平静地说道:“两个月前刘新云贪墨案就是三司会审,正是出了冤案。”整个皇极殿里所有人都紧紧盯着陈彦允,包括朱骏安和张居廉,“臣在这里要参刑部尚书何文信、都察院左都御史徐年厚、大理寺卿于淳祐等各一本,知情不报、包庇纵容,形同从犯。臣还要参内阁首辅张大人一本,张大人连同都察院右都御史林宇捏造刘新云贪墨一事,就是为了替其外甥周浒生强抢民女一事开脱罪责,让刘大人无处可去。”

  陈彦允顿了顿,语调扬了起来,“在刘新云一案中可以不辨黑白,使无辜之人蒙冤,此次沈畅一案又如何放心让三司会审?故臣以为张大人所言极是,若是有心思叵测之人借此机会以权谋私,将此事变为党争权斗的地方,实在是大明的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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