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讶然,她还以为先武定侯夫人有什么棘手的大事相求,最后竟问了这么个家长里短之事,高氏不禁笑了笑,“还没有呢。我们长顺这小子,性子犟得很,妾身尽管是做母亲的,若是贸然给他议亲,这小子恐怕还会和妾身置气呢。老太君这是受了哪家夫人的托吗?”
老夫人苦笑,按礼数,从来没有哪个高门大户是自家上门说媒的。然而罗怀秋这事实在特殊,老夫人抹下老脸也得把这事说下去。“不是别家,正是自家。”
高氏脸上的诧异、怀疑和隐隐的轻蔑无论如何也藏不住,于氏在一旁看得心如刀割。在高氏想来罗家的小姐恐怕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隐疾,才会要自己祖母如此低声下气地来说媒。于氏真是想一走了之,她的喜娘,是多么聪颖灵慧的小姑娘,现如今却要被人这样怀疑和不屑。然而于氏不行,她还要陪着老夫人一起,向高氏解释,说服高氏。
恰在此时门外的丫鬟小厮通报老长兴侯来了。
“公公!”高氏只觉得今天的事情都奇怪极了,她赶忙起身恭迎。老夫人和于氏也跟着起身。
老长兴侯已经快八十岁了,仍是精神矍铄,步履稳健。
“老太君请安坐,恕老夫无礼,不请自来。”
☆、困境
老长兴侯在黄褐色的曳撒外面披了一件灵芝纹的石青色道袍,让这位将中名宿少了几分杀伐之气,多了几分蔼然。
老夫人向老长兴侯庄重地行了个礼,老长兴侯避开不受。
“老太君过礼了。”老长兴侯叹了口气,白色的胡须顺着气流一颤一颤,“老夫于季鹤所欠甚多。”
老夫人听得亡夫的字,眼神不禁黯了黯,淡淡地笑了一下,“往事不必多提。”
老长兴侯不语,一时整个花厅陷入了沉寂。过了好一会儿,老长兴侯才慢慢地对高氏说道:“老大媳妇,你陪武定侯夫人去看看西院新建的水榭。”
高氏噎了噎,西院的水榭是建来赏荷的,现在才四月初,连荷叶都没长几片,有什么好看的。然而老长兴侯单纯只是想支开高氏和于氏,随便诌了个借口,高氏也只得应诺。
花厅中只剩老夫人和老长兴侯。原本女子见外男不合礼法,不过两个老人都已过耳顺之年,也无须守那些虚礼。
于氏跟着高氏去看那个莫须有的水榭。于氏心中为罗怀秋的事情着急,也就没有什么心思和高氏寒暄。高氏是翰林院掌院的女儿,虽不至于倨傲,个性却也素来清高,见于氏冷淡,也懒得硬扯话题。两人就这么一路无言地到了西院的水榭。
平心而论,这水榭确实建得不错。在滨水的地方还特意做了一个突出来的扇形平台,设有矮矮的栏杆。
于氏想着此行既是有求于长兴侯府,也不能太失礼,就指着平台笑问高氏:“这水榭建的倒是与众不同。那个小台子是做什么的?”
高氏见着平台也笑了,“那是我们家长顺设计的,他喜欢钓鱼,那台子就是他为了钓鱼方便弄的。长顺这小子怪得很,上回去大兴,他连她姐姐家小池塘里的锦鲤都给钓了个干净。”
于氏讶然,“世子好本事,那些家养的锦鲤狡猾得很,向来是吃了饵料不上钩,世子倒是能钓得起来。怪不得妾身常听说,上至周易,下至搜神,没有什么是叶家公子不知晓的。”
高氏摇了摇头,“哪里的话。他尽钻研些旁门左道。哪比得上令公子做得太子伴读。长顺他要是肯好好看些经史子集,我也不担心了。”
于氏原本轻轻靠在水榭的栏杆上,闻言转过头,向高氏微微一笑。微风吹得她头上的满池娇金分心上的穗子俏皮地颤动,看起来不过花信年纪。于氏今天穿了姜黄交领短袄和鹅黄窄襴蟒裙,外罩湖蓝比甲,掩盖住了腰身,衬得肤色白嫩,眉目明艳,一时竟将四周的繁花绿柳都比了下去。高氏看得不禁怔了怔。高氏已经四十六岁了,年轻时姿容也算秀美,如今却是韶华不在。高氏莫名觉得有些苦涩。
恰在此时有丫鬟来通报说老侯爷请高氏和于氏回去。高氏收敛心神向于氏点头示意,好不容易挑起的一点话头又被掐灭,两人又是一路无话地走回花厅。
倒得花厅时,老侯爷已经避开了。不知道两位老人谈了些什么,老夫人神色很是萧索,盯着茶盅一言不发。以至于于氏走进花厅她也没有察觉。
“母亲?”于氏走到老夫人身边,轻轻叫了一声,老夫人这才抬起头。她好像很是费力地看着于氏,过了好一会儿,才声音喑哑地说:“承蒙长兴侯夫人招待。今日叨扰了贵府许久,也是该告辞了。”
高氏客气地笑笑,“老太君是稀客,何来叨扰之说。”高氏上前要来搀扶老夫人,老夫人连忙摆手,扶着于氏的手臂站立起来,高氏也不坚持,仍就客客气气地询问,“妾身瞧着老太君有些劳累了,从永清到京城得要两个多时辰,您不如在这儿用了晚膳再回吧?”
老夫人和于氏皆拒绝。高氏本也不过是客气话,见此也不坚持,就亲自送了老夫人她们出门。
与来时的镇定自若相比,老夫人上了马车后只剩满身疲态。于氏暗自叹息,知晓事情恐怕是不怎么顺利。
“老长兴侯说,张大人正主张开海禁,折子已经递到内阁了。”老夫人独自开口,话虽是对着于氏说的,眼神却只是盯着手腕上的红珊瑚念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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