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凌自然而然地抬手试了试她的额头,方安心道:“还好并不热。赶紧去吧,让槿汐将披风取来,着了风寒可不好。”
方才迈出重华殿,脚下一个踉跄,槿汐急忙扶住道:“娘娘还好吧?可是有什么不舒服,奴婢去请卫太医过来瞧瞧。”
“许是吃食不合脾胃,无事。”甄嬛轻轻摇头,到底不想回去看玄清的模样,“在廊下走一走吧。”
雪絮连烟锦的披风软软凉凉地拢在肩膀上,不盈一握。欲取披风之暖,心里反倒生了凉意。勾栏曲折的长廊蜿蜒无绝,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头一般,像是在提醒她一辈子也离不开这座四四方方的紫奥城了。
只是初冬,廊下绿蜡桐叶舒卷喜人,疏斜的梅花枝横逸旁出,落在青砖地上烙下一地层叠蜿蜒曲折的影子,远处重重梅影无尽无遮,似乎是从倚梅园移来的玉蕊檀心梅,一如十多年前她看到的那般疏冷淡漠。
忽然有一股杜若的气息暗暗涌到鼻尖,甄嬛下意识抬头,见有人长身玉立于树下拈花轻叹,她暗想不好,方欲转身,已听见那人稀疏而清淡的声音响起,似沾染了夜露的新霜,“你…如今好吗?”
避无可避,甄嬛只得微微欠身,含着一缕几乎看不出的笑意道:“六王这话好生奇怪,本宫又不是遭了什么祸事,何以这样问呢?”
玄清缓缓摇头,好像自言自语着什么,忽然漫步走来,道:“你……皇贵妃谈笑自若,看来皇兄待你极好。”
“皇上待本宫如何,本宫不便与六王谈论。”甄嬛不留痕迹地退了一步,藏在披风下的手悄悄拍了拍槿汐,又和煦笑道:“不过听闻六王妃身体不适,王爷与其来问本宫安好,是否更该去偏殿探望一下王妃?”
听她提起尤静娴,玄清眉心微蹙,笑意哀凉如月光也照不明的影子,“多谢皇贵妃关怀,本王本是出来醒醒酒,是该去看内子的。”
“王爷何须多礼。”甄嬛再退,一笑了之,“其实王爷待王妃情深意重,与皇上待本宫别无二致,本宫也不过白说一句罢了。何况于礼,本宫也是要称王妃一声弟妹的。”她倏然回头,笑道:“槿汐,咱们回去吧。”
“不要走。”转身的一瞬,玄清手心的温度如热铁烙在手上,低沉而压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王爷自重!”槿汐大惊失色,连忙拦在两人之间压低声音道。她精于世故,方才便有所猜想,没成想玄清这般大胆,只是碍于甄嬛的名声不好大声发作。
“王爷怕是喝醉了吧。”甄嬛触电般收回自己的手,连连退步,声音冷冽如廊外乍起的北风,“本宫自认与王爷只有数面之缘,并未有失礼之处,不知王爷心中是否有何误会。如有,本宫自当致歉,也请王爷自重身份。”
玄清讪讪地后退两步,眼中百转千回愁肠郁结,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半分多余的情意,不过当然是失败了。许久,他才躬身颔首:“是清失礼了。为避嫌疑,还是本王先回去,娘娘过片刻再入席就是。风寒露重,请娘娘善自珍重。”
“王爷自便。”
甄嬛冷冷一笑,甚至连嘲笑他的自作多情都厌倦。她忽然觉得,玄清甚至不如温实初,好歹人家温实初待自己妻子发自真心,无论书中还是现在,她最多都是温实初那不堪回首的初恋;总不像玄清待尤静娴,妻、妾、儿俱在,却恋上自己的嫂子,这可就是婚内精神出轨了。
眼见他离开,甄嬛总算平静许多,只是心口还是闷闷地不痛快。忽然近旁树影微动,仿佛是谁的身影一闪而过,紧接着传来侍女不迭声地呼喊和花枝倏然折断的声音。甄嬛心中一慌,急急回头去看,见玄清快走几步,失声道:“静娴——”
耳边传来侍女叫太医的声音,甄嬛已心中有数,只望一眼槿汐,连忙转过回廊另一侧躲在拐角处。槿汐急得额头沁汗,低声道:“六王妃怕是听见了方才的话,这可如何是好?”
“无妨。”甄嬛定一定神,凝望月光射在栏杆上如霜似雪,“六王妃身边只有贴身的侍女,她们就是听见了本宫与六王的对话,也该知道是六王一厢情愿而妄言,为了六王也为了她自己,必然不敢声张。如今我们只等人多嘈杂起来,有人来禀报再回去便可。”
“也只好如此了。”槿汐叹息道。
甄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忽然一阵隐痛自小腹升起,随之而来的是无限的反胃恶心。槿汐一个不查,任由她跪倒在地上,她却只觉耳边嗡嗡作响,很快就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没。
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清晨,柔仪殿里乌压压挤了一群人,卫临正跪在地上诊脉,玄凌则搂着她坐在床边,见她转醒,欣喜若狂道:“嬛嬛,你总算醒了,可有什么不适?”
甄嬛清了清嗓子,摇头婉声道:“只是胃里不痛快。”说着又不好意思地一笑,“臣妾有些饿了。”
说得旁边围着的眉庄等人终于放下心来,玄凌不禁失笑,命槿汐:“快去将卫临开得药膳取来,这会子正好。”
甄嬛听着疑惑,只见卫临笑着解释道:“恭喜娘娘,娘娘已有近两个月的身孕了。昨日有饮宴,故而胎气有些不稳,所以臣开了些药膳为娘娘保养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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