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大隋……算是盛世吧?”病榻之上,他忽然对阿药问道。
“陛下不久前下诏向天下征召十科人才,以‘试策’取士,想来天下寒门学子应能有所出路了。”阿药回答道。
杨素苦笑了一声,“你怎么不告诉我,陛下还下令大兴土木、开凿运河,天下百姓对此怨声载道?”
阿药默然不语。她知道杨素心中最为挂念的是什么,因而有意地报喜不报忧。
“这运河若能建成,对于天下乃是大幸之事,只是开凿初期难免让人心生误解……”杨素喃喃道,“陛下还是心太急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问道:“阿药,陛下他确实只是心太急了对吧?”
阿药不置可否,她确实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自那日她以精神异法操纵宫中侍卫遵崇假圣旨、把守宫门后,杨广便暗示过杨素不要让她进入宫中,大概是怕她做出什么有害于他的手脚。
“你去问问宫商吧,看看陛下究竟是怎么想的。”
阿药应了一声,正想着什么时候同宫商联系一次,却又听杨素说道:“算了,还是不必了。”
“反正现在……也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杨素退场,之后会加快进度。
你们应该知道那个袁姓青年是谁的吧?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不知道什么时候,杨素对自己做出的决定的反复无常已经成为了一种常态,早上他下令修缮房屋,晚上又下令将他拆除,第二天又命令再建,他囤积了无数良田却任其荒芜,购买了无数华美的房屋却由其落尘,他似乎已经失去了那种令人发寒的自信,也失去了求生的意志,他开始拒绝吃药,拒绝一切能让他苟延残踹下去的建议,纵使算不上迫不及待,面对幽冥的召唤,他的态度也算得上是“积极”了。
送走了不知道第多少个因为病人的不配合而敢怒不敢言的大夫,阿药感到了一阵疲累,这疲累并非来自于躯体,而是来源于精神、心灵。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正准备去练功,却发现师兄杨拓不知何时已经到了。
“师父如何了?”他一见面就说道。
如今杨拓已经是杨广倚仗的有为将领,手中掌握的权力甚至已经超过了杨素的长子杨玄感,纵然他功力深厚,也被繁琐军务折磨出了明显的眼下黑影,同时他也磨砺出了较之过去更加简洁利落的个性,哪怕是面对师妹一时也改不过来这生硬直接的语气。
阿药体谅他的苦处,配合他道:“每况愈下,师父还拒绝喝药。”
杨拓眉头一皱,他如今可能已经比杨素更高了,虽然容貌秀气,却因为周身气势而极具威严。阿药微微向一旁挪了挪,将通向杨素房间的道路腾给杨拓,让他先行,而后她才跟了上去。若是教琵琶看见她这跟班一般的作态定然是恨铁不成钢,这位女妖最近一直在提醒她如今她翅膀已硬,应该趁早自立门户去寻他处的快意,没必要将自己拘束于人世朝堂。她虽然未曾同师兄聊过,但就过往的经验而言,基本可以猜测到师兄和琵琶应该在同一座战壕。在这一点上,只有同样对狱天玄皇忠心耿耿的堕神阙更能够理解她的感受。
一进屋子,便能够感觉到明显的病气,那一股药汤的味道有些酸腐,大约生命即将落幕的人身上真的会有某种独特的气息。然而与这房屋环境截然不同的是屋子里的杨素,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这位被无数大夫敕令躺在床上静养的老人走下床,站在他那张价值不菲的书桌前,手握沾了墨的笔,在一张信笺上写字,阿药微微踮起脚尖看,发现那字迹不算大,但杨素应是将它写出了张狂之气。他的字就如同他的人,用谦逊温和的外表掩盖着骨子里的固执和攻击性。
“师父。”杨拓唤道,他的面上满是不赞同之色,“您应该多休息。”
“我休息得已经够多了。”杨素淡淡地说道,手上动作不停,“你们来的正好,我把这封信写完,你们便替我送到薛道衡那里去,让他看看老夫这诗写得如何。”
杨拓应了一声“是”,正想接着规劝杨素去休息,却听见杨素接着说道,“你在军中可有了什么可靠的手下?”
杨拓答道:“已有上官震远、斛律安两员虎将。”
杨素沉吟片刻后说道:“上官震远此人不够圆滑,做事一板一眼不讲情面,有时也会有一二麻烦,你需得容忍一二,且时常提点。斛律安这人我也听过,他容貌可怖,旁人对他难免有些偏见,你若是真诚待他,他定然十倍以报。”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你如今尚且年轻,以你的能耐,日后官职还有提升的空间,到时可让韩腾将军归于你麾下,他定然是愿意。此外,我听说杨林的义子杨硕有从军之意,他素来崇拜你,十有八九也会投入你的麾下。此子天分不错,好好培养将成为你的极佳助力。只不过他似乎有意于阿药,在这一点上你需得多加注意,因为我看阿药是无意于他的。”
忽然听见自己的名字,说的又是这样的内容,阿药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比较合适。好在杨素也不怎么关心她对此的反应,只是接着就一些军务上的事事无巨细地叮嘱着杨拓。阿药看着他们,忽然想起了许久未见的大哥杨玄感,也不知道在他与父亲政见相左之前,杨素是不是也经常这样耳提面命地提点着他。自杨素病重之后,他未曾来瞧过这老人一次,也不知道若是有一日杨素驾鹤西去,他可愿意为他守灵?这念头刚刚冒出来,阿药便觉得甚是不吉利,且又觉得这是不孝不该的,于是用力甩了甩头,想将这念头丢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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