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不祥的预感到底还是应验了。
五日之后,当杨拓和阿药去杨素房中探望他时,发现这位已经消瘦得不成样子的老人直愣愣地盯着屋顶,双眼空洞无神。待两人唤了一声“师父”,他才回过神来,微微侧过头,示意杨拓将他扶起来。
“我膝下不缺儿子,但顺从我心意的没本事,有本事的偏要同我拧着来,大约是前半辈子杀孽太重,教太多父母失了孩儿,如今遭了这报应。”杨拓缓缓说道,“你们名义上是我的半子,但在我心里,这‘半’字已可以去了。我所能给你们的荣耀连并着我希望有人传承的责任一道传给你们了。你们都是好孩子,我相信,你们不会教我失望的。”这明明是他常常传达给他们的意思,只是今日的言语更加恳切更加直白,但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在说这些的时候,他的眼中有着令人不忍久视的苦痛。
就好像他传递的不是遗言,而是将一杯剧毒传给了自己的至亲。
杨拓深吸了口气,又剧烈了咳嗽了好几声,才接着说道,“有一隐士对我说,赤贯妖星将要现世,大隋将有灭顶之灾,我知道天意难违,但少不得得逆它一逆,不然如何对得起这一世为人?拓儿,你向来不依赖轩辕剑之力,但为达到最大的效率也需要将其好好利用。阿药,你师兄和单姑娘护你护得紧,你长到现在,手上竟没沾过一滴血,这也算是件好事,我这老匹夫身上的罪孽也可轻一些。日后你若有心要帮你师兄的忙,便替他好好留意那些朝堂前辈,莫叫他着了那些鬼蜮伎俩。”
杨拓阿药闻言皆是重重点头,两人眼中已有泪水。
“哦,为师还有一桩事没有告诉你二人……你们可知上古十大神器?”杨素说道。
“徒儿知道。”杨拓答道,“上古十神器分别为钟剑斧壶塔,琴鼎印镜石。其中……”
杨素摆了摆手,止住了杨拓的话,“知道便行了,人说集齐五件神器便足以一统天下,如今我手上已有了三样……”他面上浮现出一丝古怪的笑意,“想来护我大隋,应是足够了吧?”
“三样?”阿药面露困惑之色,她看向师兄,只见他微微垂首,瞧不清神色。
“第一样,轩辕剑。”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杨素指着杨拓说道,“第二样,昆仑镜。”
阿药面上浮现惊讶之色,然而未等她询问,杨素的手指又移向了她,“第三样,伏羲琴。”
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稍稍回过神来后只觉得有些惶恐,心想着师父若是弄错了该如何,她岂不是让他失望了?
“十大神器已经消失了那么多年,如今再次出现,你们说……这可不是天命?”杨素似乎想要笑,但他的笑从来没有那么假过,或许他已经病得连演戏的力气也没有了,“我是你们的师父,你们却不仅是我的徒儿,你们是我的命,是我的全部希望……是我向上苍苦苦祷告后得到的唯一一点带有善意的回馈,你们会带着大隋走向昌盛,你们会让那些乱臣贼子自食恶果,你们,你们,你们……”
他说到后面已是说不下去了,一口从他喉头涌出的鲜血堵住了他剩下的话,他一下又一下地搏命似地喘息着,眼神却恶狠狠地盯着那摊血,仿佛那是要毁去大隋山河的敌人,这斗士一般的神情并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太久便被苍老驱逐了,他的神情慢慢缓和下来,似是读懂了这猛力推搡着他往幽冥去的强大力量背后暗藏着的仁慈,他慢慢地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呼吸一点一点地变慢,在它彻底消失之前,他又猛地睁开双眼,盯着自己的两个弟子,再一次显露出了那令人习以为常的反复无常。
“罢了,已经没有意义了,这天命误了我,又何必再误了你们呢?”
“我聪明了一辈子,临了,却是尽说疯话。”
“我听说有一地名为苍山洱海,那里的风景甚是不错,你们替我去那里看看吧,若能久居于那里,倒也是件美事。”
“北风吹故林,秋声不可听。雁飞穷海寒,鹤唳霜皋净……拓儿,你上次替我将信送与薛玄卿,他是如何答复的呢?”
杨拓哽咽不能语,好半天,他才断断续续地答道,“薛,薛大人说……人,人之将死……其言……其言也善矣。”他自己已品出了这答复中的不详之意,哭声再难抑制。
“其言也善……其言……善否?善……否……”
最后的一个字,同说话人的生命一样,消散在这尘世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宝宝六一节快乐!
今天偶然看到一片说太岁*天罗子的《时间煮雨》MV,忽然发现这首歌和这段剧情略配啊。
话说妖皇的MV好像不多唉……
第40章 第四十章
近些日子,他的笔友王大红时常同他聊一些有关寿数之类的问题,堕神阙很容易就想到这可能是因为她身边有什么人行将就木了,问了之后才知道是她的师父上了年纪、得了重病,他第一时间表达了慰问与关切,心里想的却是她的师父想来也不算是什么高人,在苦境,那些能够成为一派掌门的修道者哪一个不是几百有余、鹤发童颜,甚至有些人连“鹤发”都没有。他替王大红感到有些可惜了,有那样的天分却不能有一个靠得住的名师,实在是浪费,也不知道那个叫琵琶的妖怪能不能挽回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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