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忙把刘婶抬上更舒适的沙发后,他便将大太刀抱在怀里,一直默不作声陪着阮枝筱坐在一旁,看小姑娘盯着刘婶发呆。不过毕竟有厨房传来节奏的剁砧板的声音,配合着哗哗水声,和两位大厨的低声交谈,倒也没有静到死寂的地步。
事实上,太郎太刀也更习惯这种安静的氛围,反倒比之前愈发从容。知道主人心情不好,他本做好一直沉默到开饭的时候,却忽然觉得袖子沉了沉。高大的付丧神低下头,小姑娘不知何时脱去拖鞋,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从自己的角度看,便只剩一个黑绒绒的脑袋。
“是?”体格的差距,总让太郎太刀担心自己会吓到过于娇弱小巧的生物,恰巧他今次的主人就在其列。谨慎地放轻了声音,他吐出询问意味的短音。
“……那个,太郎。”本来没敢抬头,但思及三日月宗近再三强调的礼节,阮枝筱还是强迫着自己让视线同对方对接。她舔了舔略微发干的唇瓣,目光控制不住地时不时游移一下,心虚地问:“我今天、你们,失望吗?”
说白了,阮枝筱今天的举动只表达了一件事:她对他们,还不够信任。
可是——
……生气?为何这么说?
主人做了什么吗?
太郎太刀想也不想便摇了摇头:“并无此事。请主人无需担心。”
但叫付丧神摸不着头脑的是,这句回答似乎反而起了不好的效果。小姑娘半合上眼睛,又蜷了回去,丸子头也跟着耷拉下来,又几缕偷跑的发丝不安分地翘起。太郎太刀疑心自己说错了话,正思考着是否要向三日月宗近求助的时候,就听见身旁阮枝筱下一句自言自语似的轻喃:
“为什么……呢?”
为什么不生气?明明她做了失礼乃至非常糟糕的事情,可这些从游戏中突然出现的所谓“付丧神”,却从来都没有对她生气或者抱怨过。全心全意的忠诚、千依百顺的服从,甚至到了一种让她看不出限度的地步——让她喘不过气来。
是的,阮枝筱终于恍然明白了一个事实。
信赖与爱是有重量的。当三日月宗近等人陆续来到她的身边,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刀剑男子们,在给予她所渴求的温暖的同时,也无形中成为了她肩上不得不背负的责任:他们没有身份,没有知识,没有可靠的社交圈,没有能够独立生活的技能,一旦离开她,他们在这个世界除了那把刀之外,一无所有。
可自己都还只是个象牙塔中被供养的小公主,在意识到自己到底接手了怎样的责任之后,她更加清楚,她做不到——做不到承载如此重担。
首先,身份就是一个最大的问题,没有身份证明,三日月宗近等人在这片土地上就是寸步难行的黑户,不光是读书,连找工作都成问题;其次,阮枝筱本身是没有任何经济来源的,两次商场之旅,她一直存下来的小金库就差不多去掉了三分之一,这才仅仅是开端而已。
又比如住宿的问题:本来只有三日月宗近一个人的话,她还能让对方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可现在一共五名住客,他们住在哪儿?就算客厅可以挤一挤,可这还是建立在父母在外出差、家中只有刘婶中午来一段时间的基础上,一旦父母出差回来,又该如何?
阮枝筱不可能一直养着五个人,她没有钱。但要是想让付丧神自力更生,身份和学历的问题又该怎么解决?别说现在连扫大街的都得拿身份证去交社保医保,她也不可能有那个脸让他们去做那些事。
……完全想不到好的办法。
愈发把脸埋进腿间,阮枝筱咽下喉咙间的呜呜咽咽,尽量安静地、悄悄地哭了一场。薄雾化为水珠自眼眶沁出,染湿了一小块布料,她连肩膀都不敢耸动,只好让手臂死死环勒住小腿,借以压制肢体上不自觉的微颤。
【所以为什么呢?】
发顶突然一重,有人小心翼翼地学着记忆中三日月宗近的举动,一下一下,轻柔而富有安抚意味地揉了揉阮枝筱的发顶。他的手很大,几乎可以盖住她的整个脑袋,厚重又温暖,不同于言辞的冷淡笨拙,这个动作像是一遍遍地在重复:好了,没事了,我在这里呢,请放心地依靠吧。
像山一般沉稳可靠的气息。
阮枝筱身体肌肉紧绷了一瞬,随后,溃不成军。眼泪像开了闸似的宣泄而出,她更加抱紧了自己,想躲开那只手,却又舍不得躲开。
【……为什么会选择,这样没用的我呢?】
哭总是最快捷的发泄负面感情的渠道之一,但哭之后怎么伪装成没哭的样子,就成了阮枝筱现在的难题。虽然理智告诉自己,至少太郎太刀绝对知道了,但她还是不愿意把这样软弱又不可靠的难看样子,展现给依赖着自己的他们看。
仍旧保持蜷缩的姿势,脚甚至有些发麻,阮枝筱陷入沉思。
不过并没有为难多久,阮枝筱忽然觉得周围一暗,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却发现原来是太郎太刀解开了绑着宽大袖子的系绳,一只手虚虚搭在她的右侧,衣袖如同一席帘幕,将厨房的视野隔断;他自己则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侧过头向另一边看去,安静待机。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阮枝筱定定看着佯作镇静的黑发青年,忽然笑了起来。她连忙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又把手心贴在冰凉凉的桌面,然后敷上眼睛,如此反复数次,感觉应该差不多了,才扯了扯安心与信赖的太郎太刀牌门帘,示意他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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