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追得及时,我在街上瞄准了闷油瓶的背影,一路跟在他身后,保持着十多米的距离。城乡交界的镇里,人不算多,可这个点大家都陆续出门,开始忙碌,来往的人流为我提供了很好的掩护。
我不想惊动闷油瓶,所以尽可能不用精神去感知和追踪,只把一双眼睛作为雷达。就这样跟了十分钟,我不由得纳闷他到底要去哪里。这条路再往前是几家小餐馆,他来吃早饭的吗?
我出神地想着,没注意四周的状况,一双脚冷不丁被淋上水。我一个激灵向旁边看去,是一家洗车房。秃顶的老板半蹲在门口,面朝大地背朝天,拖着半盆水在刷洗满是机油的地面。
他抬头看着我,一脸没睡醒的瞌睡表情,道:“小兄弟,让一让。不好意思,我在洗地。”
我抬了抬腿,这才意识到,自己踩着旅馆的拖鞋就跑出来了。身上还是睡觉时穿的T恤配裤衩,活像个出来买菜的家庭煮夫。我讪讪地说了声“不打紧”,就接着走。可是再一看,前面的路段上哪还有闷油瓶这个人?
我快走了几步,左右张望,连撮灰都找不到。我想探出意识,但又考虑到最初的警告,心里有点拿捏不定。
突然,我从背后被抓住,有一股强劲的力量拽着我连连后退了好十几步。一转头,竟然是闷油瓶。那老板看了我们一眼,也不想管他人瓦上霜,就拖着盆回店里。
跟踪途中被跟踪对象发现还是挺窘迫的一件事,我强笑着跟闷油瓶打招呼:“早。”
闷油瓶只是道:“我能听见你说话的声音。别跟着我,很危险。”
“小哥,是你的态度和举止很奇怪。好像心里一直在逃避什么,我能感觉到的。”我一边观察这里的街景,决定和他坦诚地谈一谈,“这个镇总共就芝麻点大,凭我们俩的关系,你有什么好瞒着我的?你虽然不可能对我一一汇报,但也不必自己死命掖着。”
闷油瓶性子寡淡,但一般的人情世故还是懂的,不至于如此反常。怪事表象的背后总藏着一个合理的原因,这个原因,才是解决的关键。
“我不问不代表我傻,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回答。你在担心,担心我会发现什么吗?”我看着他,道:“你很久以前在这里纳的八房姨太太?”
我注意到几十米开外的地方,正是之前传单上的店铺,下意识感到一股蹊跷,世界上应该没那么多巧合。我也不跟他开玩笑了,转入正题:“那场拍卖会的出席登记表上,有很多姓张的名字。”我想了想道:“如果不想说,就别开口了。但是我至少想弄明白一件事:为什么亲口跟我说要等十年的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闷油瓶的情况,很像是一个人非要隐瞒某件事,却又不想撒谎或编不出完美的谎言,只好保持沉默,拒绝沟通。所以凡是牵扯到核心的话题,他能避则避,这样别人就会识相地跳过不谈。
可是我不想放过。好好的节骨眼上来这么一出,一个大活人说出现就出现,跟做梦似的。我以前总是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现在多了个特殊的体质,情况也并没有好转,他的内心根本牢不可破。
“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闷油瓶给了个含糊的回复,“现在你先回去。”
自从我正式出来混之后,很少再听到别人用这种强硬的语气命令我。他一定心里有鬼,我向前走了几步,“还没吃吧,你喝粥还是豆浆?我去买。”
而闷油瓶不厌其烦地阻止我,道:“你最好回去。”
前方拐角处那家小吃店看上去普普通通,他却侧头飞快地看了一眼,这个动作被我捕捉到了。我也跟着看过去,距离有点远,模糊的视野里现出一张眼熟的面孔。
“那个人……”等我想起那人是谁的时候,一时半会记不起那人的名字,只牢牢记得他的身份,便脱口而出道:“我在西藏时……那不是你们张家的一个人吗?”
之所以过了一两年还能记住,是因为这个人经常给张海客打下手,我看在眼里那就仿佛是另一个王盟。如果没认错人的话,岂不是说他们果然来了广西?
闷油瓶的眼神已经变了,催促道:“你不能待在这里。”看那架势,马上就要把我架起来,好像恨不得徒手扔到十里远。
我指着那家门店,质问闷油瓶:“这是你们的集合地点?没事的,我和那群张家人老早以前就打过照面,他们都知道我是……”
岂料他不等我把话说完,就动手把我往后推,推进洗车店里。前堂里没人,闷油瓶抓过矮柜上的白纸和笔,唰唰写下:“别说话,管好你的意识。躲好,等我来找你。”
闷油瓶吩咐完,快步走了。事情似乎非同小可,我心想真新鲜啊,在地面之上的现代化社会里,也有需要如此谨慎提防的东西吗?
那位秃头老板从后面的小仓库出来,远远地看见了我,疑惑道:“你怎么又来了?”
我马上把那张纸抽过来,在柜子后面揉成一团塞在手心,闷油瓶让我别说话,其实我已经猜到了一点原因。我冲老板微笑致意,走到室内的一排货架前,挑了瓶玻璃水,假装认真地阅读标签上的文字。
“买东西?你别看这个牌子的,有客人反映说这种的会堵住喷头。”他拿出生意人的热情,给我一一介绍:“我都不准备进他家的货了,你还不如买这个,高档多了,洗得特别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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