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注意到了地上的香火,最后一点火光在他眼皮底下熄灭。檀香燃尽了,只留一团符纸。这个就是刚才黑暗中的路标,这东西给了他很大的安全感。
吴邪把符纸抓在手里,头脑里仍然一片混沌。他站在原地,不哭也不闹,就只是站在那里,抓着符纸,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其他的任何动作。
张起灵侧身肘击,终于从贴身肉搏中脱出,血尸好像怎么也不会疲倦,靠着蛮力和自愈能力,让他的体力消耗殆尽,把他一点点折磨死。古刀倒拖在地上,张起灵使用了太多力气,右手正控制不住地微微打颤。
鬼域外,吴邪抓着符纸。他的右手之前被棺材划破,伤口的血液浸透了手里的符纸,顺着纸张的纹理扩散开来。纸上的符咒得到感应,燃起了火苗。附着法术的物品能被体质特殊的人点燃,他们的血生来具有这种能力。
鬼域内,张起灵一刀贯穿血尸身体,再抬脚把它踢了出去。血尸打了个滚,复又找到平衡,伏在地上抬起头,正要再次扑过来。张起灵就在这时看到血尸的背后,远处有一簇火苗,甚至比檀香的光点还要明亮,燃烧得更剧烈。
那是属于人间的光芒,他当即无心恋战,奔了过去。
血与法术点燃的火光,通阴阳,破两界,作用无可替代。
吴邪看着手中的火,直到火焰烧到皮肤才烫得缩回了手。燃烧的符纸飘落在地面上,安静地发出温暖的光芒。
张起灵从鬼墙跑了出来。最后一撮余烬在火里消失,一整张符纸刚好烧完。张起灵沉默地看着这个场景,明白了一切。
这下说不清到底是谁救了谁。
张起灵循序渐进调整着气息,身体重新放松了下来,这一晚的激烈程度不亚于以前的任何一次训练。吴邪走了过来,站在他旁边,没有其他动作,就只是站在那里,脸上还是没有表情。
张起灵收刀入鞘,拉过吴邪的手腕,把他带上了地面。夜更深了,细长的路灯和高大的梧桐树齐整地排列在马路两边,竖起两堵安全的围墙。隔壁不夜区的喧闹声被风吹了过来,浅浅的听不清。
张起灵带着满身血迹,坐在一棵树下休息,吴邪也跟着他坐下。张起灵淡淡地问道:“你家在哪里?”
吴邪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他转头看着张起灵的脸,傻了似的,一句话也没有回答。之前那些鬼碰不到他,他的衣服干干净净,就像一个刚从学校偷溜出来的男生,与浴血拼杀的张起灵截然不同。
张起灵看到了他干裂的嘴唇,刚才泪腺失控,他哭得那么狠,加上剧烈运动,几乎脱水了。
张起灵闭上眼睛,打算先恢复一下体力,或者直接睡过去,在街头露宿一晚也是无妨的。至于吴邪,他分不出多余的精力来照顾。每次办事都会遇见不同的人,张起灵以前和各种同行也有过一面的交情,分道扬镳时最好的不过就是一句保重而已了。
就要入睡的时候,张起灵听到一声闷响。
吴邪向后倒了下去,脑袋直接磕在树干上,身体像被抽了筋一样软软地瘫成泥。
张起灵拍了拍他的脸,发现这人晕过去了。
这年的夏天。
一分一秒,时间有序地前进着,来到了稀松平常的一个时刻。人世间年华流转,这是他们相遇的第一天。
张起灵想到刚才的救命之恩,看了看吴邪昏睡的脸,还是决定做点善事。
这年的夏天。
路灯下,一个少年背着另一个少年,手里拄着一把冷兵器作为支撑的拐杖,走过冷清的街道,走出了这片新造的园区。一直走,走进烟火气息浓厚的不夜区。
在外面狂欢的小年轻们看到这对奇怪的组合,忍不住指指点点。张起灵曾试着拦的士,但司机们看到他衣服上的血迹后都避之唯恐不及,让他们深夜载一个嫌疑犯,要比载一个醉鬼还恐怖百倍。
幸好目的地不远,张起灵走走停停,总算把吴邪背回了他自己的出租屋。非常小的一间屋子,没有客厅和书房,床与餐桌的距离只有两米。
吴邪在张起灵背上趴久了,衣服正面也染上了血迹。这血不干净,两人衣服上的血液渐渐变得乌黑发紫。张起灵把吴邪放下来,帮他脱下了染血的短袖,所幸皮肤没有沾上。
吴邪又被脱了鞋,躺在唯一的一张床上,张起灵把桌上剩一半的矿泉水拿过来,旋开瓶盖,凑在吴邪嘴边喂水,奈何动作不得要领,结果洒了吴邪一身。
张起灵体会到束手无策的感觉,他从小被要求只需保住自己的性命,对这种照顾人的事一窍不通。瓶中还剩一小半,张起灵想了想,喝点水含在嘴里,慢慢低下头去。
吴邪的嘴唇干燥苍白,眼睛紧紧闭着,少年人特有的青葱脸庞。张起灵看着他,心里忽然产生一股陌生的悸动,停在半空不敢再往下。没人告诉过他这叫什么,现在面前的这个抉择好像无比艰难。
吴邪睁开了眼,他瞳孔里映着光。张起灵马上抬头,自己把水吞咽下去。
这年的夏天。
在心脏跳动的一个瞬间,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吴邪呆呆地看着他,张起灵把矿泉水瓶递到他手里。吴邪还保留着本能,自己坐了起来喝水。
“你家在哪里?”他再次问道。
吴邪置若罔闻,把水喝得一滴不剩后,重新躺回去,在这里安心睡觉了,典型的雀占鸠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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