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贺,表哥认识吧?”苏武笑出两颗虎牙,“我俩以前是同学,一起在城南杜县的私塾读书。主父偃招门客讲学那阵子,张贺经常带人去凑热闹,表哥你现在在我们杜县私塾已经是名人了。”
“滚!”我转身欲把这个无忧无虑地痴笑的小疯子甩掉。
甫一回头,眼前的一幕令我呼吸一滞,双脚像灌了铅,再也迈不开步伐。
二舅坐于酒席之中,双颊微醺,双目微微泛着迷蒙的酒气。对面落坐了一位我不认识的姊姊,约么十七八岁的年纪,身着上好材质的丝绸襦裙,一头及腰乌发,唇上一抹朱丹。
她手中举了一杯酒,望着二舅,嘴角噙笑,面若桃花。两人并未言语,目光每每对上,却仿佛有电光火石,一瞬间来来回回。
“表哥在看什么?”苏武凑过来,顺着我的目光望去,“啊,那位是我二姊,单名一个‘葭’字。”
不知盯着看了多久,等我收回目光,苏武那张委屈的脸在我眼前无限放大。
“表哥,你掐疼我了。”他微微皱眉。
“你去喝酒吧,别再跟着我。”松开他的手,我转身离开。
苏葭,苏葭——大舅说得没错,还真是苏“家”小妹。
***
大舅和大衿娘新婚燕尔,每天能品尝到苏衿娘亲手烹饪的地道京城美食,亦是一种人生享受,我居然忘记了牙疼。只不过,席间每每看见这对蜜里调油的新人伉俪,那日二舅和苏葭初遇的情景便浮现在心中挥之不去。
二舅最近不在家,他再次被派往马邑,负责联络一个叫做“聂壹”的商户老板。我合上手中的《公羊春秋》,将窗子撑开一条缝,怔怔地望着窗外。雨水拍打在地面上,溅起一个个小的水花。
可惜,董仲舒授课才一年多就要离开,走马上任江都封国的国相。天子口谕原文:“叫董仲舒在江都国呆着,呆到江都王刘非乖乖听话再回来”。据说司马太傅推荐了枚皋代课。枚皋此人自称是枚乘之子,黄老之学的推崇人,同司马相如臭味相投,二人一唱一和,五经课程不知道会被他讲成什么样子。
说起来,就快到音乐考兑的时候了呢!
“霍去病,你胖了。”射御课上,李敢一见我便给出了这么一句评价。
曹襄伸手捏我的脸:“去病他不是胖,他只是穿的比较多。”
“滚。”我挥开他的手。李敢是对的,不是因为衿娘给我套了双层短袄外加披风,而是最近新鲜肉饼吃的太多。
外面飘着雪,在生着炭火的室内踢蹴鞠,未免不够尽兴。建章宫的琉璃窗已经被我们打碎一扇,冷风飕飕地灌进来,泥瓦匠正冒着风雪爬上宫墙修补。
雪上加霜的是,在一次绊摔后,我再次左掌触地。
始作俑者张贺杵在原地瞪着我,直到被冲上来的李敢和曹襄推搡倒地。亲者痛仇者快这种事当然很逊,不过真疼到蜷在地上打颤的时候,却完全不会有心情去顾及周围的情况。
“敢打架者,停学一周。”韩太师走过来,声音不怒自威。他命人打来雪水,试图帮我减缓伤势,然而片刻之后,尽管我疼的龇牙咧嘴,冷汗涔涔,也只能听得一句束手无策的命令:“去传太医令。”
第15章 15 天幸
脖子上挂着吊绳,手腕上打着夹板,当我出现在音乐课上时,李司业的眼中闪过小小的失望。男孩子摸爬滚打的谁不受点小伤,这副样子面见天子,我自己都未觉有何不妥,难道李司业觉得很尴尬么?
知道今日天子会来策兑,大舅和衿娘轮番上阵帮我补《诗经》,补乐谱。我讶异于平日里高姿态的大舅居然也会识谱唱歌,得着个无从反驳的理由。
“因为你外祖母擅歌,所以教会了所有卫家孩子。”大舅说。不过,我总觉得这答案缺失了一角。外祖母一个奴仆之家,哪里会得那么多诗歌,况且她过世得早,完全没有功夫教二舅,可是二舅唱歌那么好听,即使他再有天赋也得有人教授不是?
双脚迈进学堂的门槛儿,迎面袭来一阵鸡飞狗跳。以李司业的伶人身份,他奈何也压不住这一班王公贵族家的学子,况且今天众人面临的压力不同往日。
李敢一脚踏在方几上,手里挥舞着一本竹简:“老子将来是要当大将军的人,奈何这小小的乐谱同老子过不去!”
张贺哂笑:“先秦蒙恬大将军,得着一把胡儿琴,便能造出筝来;你想当大将军,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曹襄正盯着手里那本诗经乐理恶补,听得此言,亦抬头抱怨道:“别说蒙恬了,先周那些公子王孙,哪个不是识谱会唱,精通乐理,为何偏本世子不行,没天理。”
此语一出,又引来众学子一阵七嘴八舌。
我踢踢靴子,抖落肩上的雪,大吼一声:“陛下驾到!”
这招真管用,瞬间安静了许多。李司业向我投来感激的目光。
***
“宣霍去病。”宦者唱。
推开正殿之门,天子身着黑色朝服,头戴通天高冠,端坐于上,手边长几上放置着几卷乐谱书简。一侧李司业正襟危坐,面前摆放着两张琴,一张为七弦琴,另一张为二十五弦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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