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穿着貂皮黄面褂，里头套一件蓝色江绸面青白肷袍，也没有戴冠，脚下蹬一双鹿皮油靴，背着手，在一大群太蓝簇拥下，由月华门徐步而入。几天没有见臣子，又没有加大氅披肩，看上去似乎瘦了一点，精神却很矍铄，因见李光地也跪在上书房门外，略一迟疑，想说什么又闭住了口，径带着梁九功、魏珠进了屋，半晌才吩咐道“你们进来吧。”
几个大臣叩头谢恩，张廷玉看到皇上坐定便笑道“外头残雪未尽，大冷天儿，有什么事主子传一声，奴才们过去就是了，何必劳动圣驾?”
“朕想，你们这些天比朕累。”康熙不冷不热地道“天晴了，朕也想走动走动。”张廷玉不禁瞟了一眼李光地，正想着为何叫李光地前来，皇上却问道“张廷玉，上书房转到养心殿的折子，你都看了没有?有几个阿哥入选太子?”
张廷玉忙叩头道“奴才这几日忙着料理各地钱粮入库、解京的事，如今过了天津，运河结冻，漕船上不来。明春直隶京畿还差着五十万石粮，因此心里发急，已催着他们从旱路运来。遴选东宫的事是马齐与佟国维两个操办。奴才自己上了密折，想来万岁已经过目。万岁既要详明数码儿，容臣等统计列奏。”皇上听了便目视马齐。
“回万岁的话。”马齐忙道，“三阿哥四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都有荐章，各人都是两份荐章，五阿哥七阿哥各是一份荐章。最多的是八阿哥胤禩，荐奏入选东宫的本章计七百四十三件。云贵两省路远，奏章还没到，大约今明两日，也就齐了。青海藏蒙，遵旨不必参与，因此不计在内。”
“完了?”皇上微微皱眉问道。
“是。”马齐拱手回道。
“二阿哥呢?”皇上脸色拉了下来，看向马齐复道“据朕所知，胤禛、胤祥、胤礼三个阿哥仍保的胤礽，还有王掞、武丹，狼瞫、宁古塔、巴海、苏里哈达都保的胤礽。你和佟国维怎么弄的，居然不写节略?”
马齐不禁一愣，正要回话，佟国维叩着道“二阿哥乃是既废之太子。因废二阿哥，所以有举荐新储君旨意。奴才以为胤礽不宜入选，所以没有详奏。”
“你以为!”皇上哼了一声“朕几曾说过不许保奏胤礽来着?”一句话问得众人目瞪口呆，仿佛把上书房的空气压得紧紧的，人人都透不过气来。里里外外的侍卫太监见皇帝又发了脾气，人人都胆战心惊，连李光地也机灵一个寒颤，不安地挪动了一下。
马齐咽了一口唾沫，说道“皇上，这是奴才等的疏忽。既然主上要，奴才这就办理。”
皇上冷笑道“你疏忽得好!你精明着呢!不然，为什么手心里写着八字，周游六部?梁九功!”皇上扬起脸朝外喊了一声。
梁九功就侍候在门口，忙进来问道“万岁爷有什么旨意?”
“你出去传旨，京内二品文武大臣到乾清宫，在叫十岁以上的阿哥都在乾清门外跪着，等候诏书。”待梁九功诺诺连声出去，皇上又道“事君惟诚，你们位极人臣，连这点子道理都不懂!什么‘七百多’人保奏八阿哥，要没人串连，就这么一心?”佟国维听着，已知皇上是真的变了心，顿时头上浸出汗来。
张廷玉是个人精，他立刻拱手徐徐说道“万岁爷息怒。八阿哥确有过人之处，忠信平和，宽仁大度，且学识颇佳，儒雅端庄。马佟二位保荐，不为无因。至于串连，也是偶尔不谨。我们处在这个位置也实在是难，求主上圣鉴。这么大的事体，一定要万岁满意、百官满意、天下百姓满意。既不能草率一蹴而就，臣以为重新推举也是良法。”
佟国维瞧不上张廷玉惺惺作态立刻大声道“万岁，张廷玉谀君取宠，真正是个奸臣!七日之前，万岁煌煌下诏颁布天下，历数胤礽之恶，将其废黜，又有旨令百官推举，臣等一惟公意是从，臣扪心自问，决无自外万岁之心。草芥匹夫尚且以信为本，我□□万乘之君，岂可朝令夕改?”
“他替你圆场，你反攀诬他!”皇上指着佟国维连连冷笑，对众人说道“你们看看这是个什么人!你的那点子忠心，朕心里有数。马齐是没心眼，瞎揣摩，明着来。你呢，暗的!你不但串连你的门生，还和阿哥们勾手，七阿哥十二阿哥的本章就出自你府哪个师爷幕僚的手笔，以为朕不知道?”
佟国维脸如死灰，一句话也回不出来，他做梦也没想到，皇上会如此消息灵通!他伏地叩头，浑身发抖，正寻思如何回奏，梁九功进来道“主子，所有阿哥，连二阿哥都传到了，只大阿哥圈禁在哪里，奴才不知道。请示下，奴才去办。”
“不用传他。”梁九功明白的点点头，皇上转向几位大臣又道“都给朕滚去乾清宫!”说罢快步离开上书房，身后呼呼啦啦的一群人都跟在皇上身后，马齐等人脱虚的瘫倒在地互相看看，只好滚着到乾清宫，不敢有违圣上之意。
婳燕靠坐在软榻上揉着额角，青巧跪在一旁轻轻的捶打着婳燕的小腿，这时候柳笛突然推门而入喊道“格格，大事不好，万岁爷让所有大臣皇子到乾清宫，听说万岁爷在上书房发了好大的脾气!”
婳燕立刻起身急忙问道“可有提及阿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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