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你终于醒了,你睡了很久了。”唐山海又惊又喜,笑着揉了揉她头发,忙转头唤无心进来。门外立刻细细碎碎传来脚步声响,门一推开,便是无心小丁猫挤了进来。
岳绮罗迷茫地看着三人,心中模糊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却又不敢深想,眼前的难道不是一场梦?无心见她气色尚好,笑得一如他以往的吊儿郎当,张口便是调侃:“岳绮罗,你可算醒了,你躺这么些天都该臭了!”
岳绮罗咬紧嘴唇仍不答话,她清晰感觉到自己嘴唇上的痛感,醒来这么一会儿,她也开始感觉到浑身酸软疼痛,好似骨头散架般。
竟不是梦?!
唐山海按住犹自高兴得颠三倒四的无心,从床边木架上的脸盆里挤了一方湿毛巾递给岳绮罗:“绮罗,你饿不饿?要不要边吃饭边听无心他们把事情讲给你?”
岳绮罗尚有些犹豫,但还是点点头由唐山海扶自己下了床洗漱吃饭。无心和小丁猫在旁你一言我一语,到岳绮罗用餐巾细细擦嘴时,才总算将事情尽数讲清。
当日岳绮罗不慎着了张显宗的道,瞬间昏死过去。那妖怪已然走火入魔,即使已被白琉璃的咒术缠得分身乏术,仍拼了一身力气要杀了所有人。无心一向修习惫懒,划了满手血口也仍旧拍在他身上不得。本来小丁猫同乐温道长应该是远高于他的,但自古邪道修炼的都是些阴狠缺德的法子,是以对正道多有克制。张显宗狂性大发眼珠赤红,竟瞬间吸了方圆百里人家的魂替自己护法,叫他们投鼠忌器,一时不敢动作。
一场恶战直斗到天边擦黑,最后张显宗精疲力竭,终于叫无心得了机会一掌拍得那妖怪灰飞烟灭。说来也是天意,那妖怪本该魂飞破散,最后张显宗残缺的那缕命魂却得以幸存直直飞向岳绮罗眉心。乐温道人提了岳绮罗眉心唐山海的灵魂和张显宗的魂,照青云观的法子真给他将灵魂融在了一起。
许是因为岳绮罗最后终于醒悟,也真心想要除掉为祸一方的噬魂妖,唐山海的身体虽冻得僵硬却毫无腐烂,张显宗的灵魂安安稳稳装进身体里,没两天就行动自如了。
只有岳绮罗伤得厉害,在床上躺了好几月,他们都等着她醒来。
岳绮罗不可置信,她就睡了一觉,一切竟都烟消云散?可饶是她再不相信,唐山海也好端端站在了她面前,应该说,是张显宗真的回来好好站在了她面前。
无心和小丁猫再也不会找她麻烦,乐温道人见此方事毕,也早回了青云观去,张显宗天天陪伴她左右,岳绮罗占着杜家大小姐的身体,活得只比从前更加肆意快活;她甚至还梦到师父托梦给了她,梦里师父师伯们流着眼泪说他们原谅她了,他们也做得不对不该对她这么坏,梦里大家相视一笑恩仇泯没。
一如她多年来的夙愿。
她甚至觉得日子好得不真实。岳绮罗答应过小丁猫再不杀人,她本就是长生不死的灵魂,即使不再吸人精气,也不过法力耗损罢了。她早做好打算,她会生老病死,张显宗也是,等他们都死了,她就再投胎去寻他,他们总是要生生世世在一起的。
深秋叶落,微微有风那日,张显宗用玻璃糖纸叠了朵海棠花别在岳绮罗耳后,问她要不要嫁他。
他眼睛里装着岳绮罗几十年梦中的奕奕神采,深邃又温柔地看着她——他的眼睛一直很好看,多年前小巷口,穿军装的挺拔军爷略带疑惑却又痴痴望她时,她就知道,张显宗的眼睛是大海。
岳绮罗没什么犹豫,她想不出除了嫁给他他们还能走向哪里。若要问她时至今日有没有真的懂得爱情,其实她仍说不出个所以然,她见其它人谈情说爱时和她跟张显宗很不一样,她不很清楚自己对张显宗是不是爱。
但她只要他,她只想和他在一起。张显宗比世间万物更有趣,若是没了张显宗,她倒也能活,只是会很无趣、很寂寞。她害怕回到以前那样的寂寞。
他们的婚礼订在辛巳年跨入壬午年的除夕夜,这一天也是1942年的情人节。除旧迎新、百年好合,是再好不过的兆头。
杜月笙面子极大,除了早已回老家过年的,其余住在上海或留在上海的各界要员都备了礼抽时间赶来观礼。
岳绮罗好新鲜,杜月笙再传统也拗不过她一定要办西式婚礼的念头。其实她是心里有些害怕,凤冠霞帔、青丝绾正,她曾这样在大好年岁里被送进棺材苦熬百年,真要同张显宗成亲了,她看着鲜红嫁衣便越发忌惮起来。
隆冬阴冷,岳绮罗的婚纱里细细缝了层羊绒,她长得瘦削,就是缝了这么一层也不显得臃肿。婚纱是张显宗画的图纸,他找回了自己的命魂后,唐山海的记忆却也一点没落,他在法国留学多年,画起女式婚纱也很得心应手。
杜月笙特意在宅子里新起了一座小教堂,婚礼结束后宾客自然进入杜府大厅吃席。杜月笙开玩笑说,他们杜家这次招的是上门女婿,自然一切都要在杜府办,他甚至提前重金聘了上海几家大饭店的厨子进府小住,免得他们除夕这天都回了老家。
再没有比这更圆满的日子了。
婚礼这日,岳绮罗手捧捧花,身后两个小花童替她提着裙摆,漫天花瓣洒在她的头纱上,为她铺成花路,一步步走向张显宗。
张显宗挺拔清隽,微笑着向走来的岳绮罗伸出右手。岳绮罗素手一搭,张显宗便握着她的手掖进自己臂弯里,两臂相挽走到神父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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