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妖先生,让她看看你的脸吧!”又一次热闹的集会将要开场,五六个从八九岁到十一二岁不等的孩子推推搡搡跑到埃里克面前,其中年纪最小的是个棕红头发的小姑娘,头顶才刚到埃里克腰间,被一群小男孩簇拥在最前面。小丫头的声音还没褪完奶味儿,一双茶色眼珠却灵巧地转个不停,毫无紧张或畏惧的模样。
“这可不行,孩子们,这不是适合女孩的游戏。除非你保证,能像最勇敢的男孩们那样不会尖叫。”黑巾遮面的青年人泰然自若地回答,他顿了顿,忽然俯身欺近小姑娘稚嫩的面庞,刻意把声音压得低哑阴森,“因为……海妖先生会吃掉尖叫的小孩!”
小姑娘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后仰了两下,但又很快无知无畏地笑出声来:“我知道,传说中一部分海妖是从河神血液中诞生的美妙妖精,也有一部分是从海中丑陋可怖的怪物演化而成——如果你想吃掉我的话……除非你是从丑陋海怪转化的那一部分!”
分明是不同的发色与眸色,甚至不相似的脾性,但埃里克竟觉得她笑起来的模样与蜜萝有些相似;于是他也宽容地笑笑,并不反驳——虽则自蜜萝离去后,这早已不是他第一次生出此类错觉。
其实,青年人如今对面部的伪饰更多只是为了方便低调出行,并没有过于严密——常去集市狂欢的人们有好几位都偶然看过青年人的真容,于是便生出种种夸张的传言。对此,埃里克从不否认,偶尔还故意揭面吓唬吓唬那些胆大的熊孩子。但当外乡的旅人们问起时,那些孩子们通常会着重向他描述那位神秘的海妖先生无与伦比的美妙歌喉与那双未被方巾遮挡的,略带忧郁却明净温柔的金色眼眸。
小姑娘挠了挠自己棕红色的发卷儿,看起来还跃跃欲试窥探海妖先生黑色方巾后的秘密;但埃里克的作态好像惊起了男孩们什么不太美妙的记忆——其中一个鼻梁两侧生着小雀斑的男孩子向青年人投去歉意的一瞥,不动声色地攥住了小姑娘蠢蠢欲动的手掌。
“哎呀,海妖先生又饿了吗?那就唱歌吧,别忘了,要唱最好听的歌才能诱捕机警的的水手!”附近一位盛装打扮的年轻男子摸摸自己打理得油光水滑的小胡子,大声逗趣道。
“唱歌!唱歌!唱歌!唱歌……”下一刻,仿佛打开了什么奇妙的机关,港口附近盛装打扮的人们立即三三两两围拢过来,近乎狂热地欢呼,先还参差不齐,几声过后就娴熟地统一了节奏,声势分外惊人。青年人隐在黑色方巾下的嘴角浅浅一勾,不再理会沉浸在兴奋中的小姑娘,口中自顾自地吟唱起某支欢畅活泼的小调;簇拥他的人群便各自舒展肢体,热烈地舞动起来。
不过,这些多数时候被城市与工厂禁锢着的灵魂并不像从前的波西米亚姑娘与她的同伴们那样能歌善舞,倒是先前那群孩子们别无选择地被挤在人群中央最贴近海妖先生的位置,手舞足蹈也毫无章法,却天然有种稚拙的魅力。
“啊!”一片欢歌中,小姑娘的惊呼并不起眼。她年纪还小,因此个头太矮,力气也不大,飞快地在人群中穿梭时一不留神就容易被狂欢中的人们忽略。而带她来此的男孩们显然并不是足够细心——难得细心的身量又不足以挤过密集人群的缝隙贴身看护。
棕红色的发尾离尘土飞扬的地面越来越近,小姑娘惨白着脸,视线中的倒影从女人们飞扬的裙袂飞快地向哥本哈根的天空过渡……最后突兀地停在一块熟悉的黑色方巾上——埃里克及时把这个冒失的小家伙捞进了怀里。
您果真曾是丑陋的海怪么?从小姑娘的角度看过去,那一刹高高扬起的黑色方巾已将主人怪异的面容暴露大半,但当她与那双满含关切的金色眼眸对视,还没来得及冒头的惊骇就被一种更为温热平和的情绪代替。
“谢谢您,海妖先生!”埃里克等了一会儿,将小姑娘重新放到匆匆赶来的男孩身边,立即获得男孩们七嘴八舌的感谢。集市散场后不久,小姑娘的父母——一位富有的皮货商人和他精于算学的妻子得知此事一阵后怕,又带着爱女匆匆赶来诚恳地千恩万谢。那时候,小姑娘就站在父母和海妖先生之间,用带着奶味儿的声音为青年人介绍自家丰厚的谢礼。
彼时欢歌的余韵还未散尽,而以黑色方巾遮面的年轻水手面对富人的感恩不卑不亢,彬彬有礼——埃里克知道,就像这次欢聚中绝大多数被无知与偏见禁锢的人们一样,那对富商夫妇未必能够对自己的真容毫无芥蒂,但只要别去深究黑色方巾后藏匿的秘密,谁还不会讨人喜欢呢。
看哪,姐姐,虽然晚了些,但你终于如愿以偿——至少在这里,我已是个受欢迎的人了。再次置身蔚蓝与雪白的波涛之间时,埃里克又小声哼唱起那些热闹的曲调,仿佛想要谁知道他已学会酿造光明。
作者有话要说: EMMM……最近几章一直到本卷末大概是桶“熊弟弟终于长大了,然而你不在时,看谁都像你”系列?
妈耶,女主一神隐,我就差点把桶身边写成修罗场。不过,如果是一个年轻的城市姑娘跟女船长抢桶……仿佛也挺带感?
☆、马赞达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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