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萝从没打算在小埃里克面前掩饰自己与众不同的能力,于是小埃里克很早就知道,从姐姐手里骗走她的宠物,无论是什么种类的宠物,都是异想天开的事情。但他一点儿也不着急——反正等蜜萝搜肠刮肚整理出些还未用过的存货,就会兴致勃勃地回来继续对他的艺术教育了。虽然埃里克知道,蜜萝对艺术的认知大约并没有她自己宣扬的那样崇高虔诚。
不过这更好。毕竟,如果艺术在蜜萝眼里并不崇高,那么姐姐视为崇高,千方百计不忍断绝的,便只有我对艺术的喜好了吧。早已不再试图接近镇里同龄人的男孩想。他不成唇形的嘴唇抽搐了一下,怪异的面孔上露出一个像是笑容的表情。
老实说,在贝尔纳懦弱冷漠的放纵下,当蜜萝终于觉察自己所习惯的教育在这里可能不合时宜时,埃里克毫无疑问已成长为最顶尖的“幼兽”——无论是在狩猎方面,还是在蜜萝有意无意推崇的音乐艺术方面。前者在蜜萝以不少动物习性为例的“言传身教”之中进步神速,但限于贝纳尔的严防死守与相对安定的环境,在应付蜜萝之外难免欠缺经验;而后者得益于埃里克对声音非同寻常的敏锐灵性则已好几次掏空了蜜萝肚里的存货——从前向来仗着新人类的好记性死记硬背,对种种乐理不求甚解的黑发少女在这催逼下终于不得不认命地捡起自从遭遇“幻境”就开始在记忆里落灰的乐理知识默默咀嚼。
真是的,小星辰变小之后怎么反而把我一个新人类吃得死死的!蜜萝又一次拿着自己新整理的要点找埃里克继续课程时,一面有点儿挫败地抱怨,一面又忍不住傻傻地翘起唇角:这么说,埃里克从同我认识起也算很用心了,等我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什么时候能够离开?怎样离开?一连串思绪迫近之前,黑发少女感到自己的心脏隐约疼痛了一下——她承认,随着小埃里克的日渐成长,她越来越频繁地想念那个与自己几度欢好的男人;小镇上人们对他,或者还有蜜萝这个古怪的亚裔养姐日益恶毒的议论揣测也由不得她不提高警惕。但作为姐姐,她并不想与眼前这个刚出生就让自己手忙脚乱了好久,现在又把自己吃得死死的弟弟分离——只是单纯的不想,要说不放心,对渐露峥嵘的埃里克倒并不多。
作者有话要说: 啊,终于替换完毕,我已经是只废苏了……好吧我知道我又迟到了QAQ,然而看在人家这么有诚意的份上,轻点鞭笞好不?
☆、生日决意
循循善诱从来不是末世教育推崇的风格, 对蜜萝这批注定临危受命的新人类孩子更是如此。从前在剧院时埃里克倒是做好准备耐心教导, 但蜜萝又仗着新人类的天赋, 听得并不经心,也就无从领会艺术家朋友的好意。于是, 到她当起老师, 对埃里克的教导别说是循序渐进, 前后能渐渐串成体系都多亏她后来断断续续但的确责任心十足的温故知新——当然,埃里克惊人的天资才是主要原因。
事实上, 虽然蜜萝不太想承认, 但当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该如何向一个良师的最低底线靠拢时, 却发现自家小星辰早就在青出于蓝的道路上一去不回头了——不考虑新人类天赋带来的技巧优势, 单论对乐理的见解,她努力温故知新以后的水准也就勉强不掉队而已。
哦, 不, 大概早就掉队了。蜜萝含笑看着埃里克手舞足蹈地对报纸上某位小有名气的乐评人专栏刊文进行批判,然后娴熟地摸摸男童头顶稀疏的发丝, 并轻轻吻了他一侧脸颊:“当然,你是对的,埃里克——我也觉得报纸上推崇的那些‘剧院名曲’不怎么好听。”
埃里克于是快活地笑起来,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眸里却悄然闪过一缕细细的叹息——他向来知道那双温柔的黑眼睛下有颗多么敏锐的心灵, 就算她总被自己问到哑口无言也无法抹煞;也知道那片鲜妍秀丽的唇在事关艺术之时从不会吐露不实的安慰, 哪怕那嘴唇的主人对艺术之爱始终未及灵魂。
故而只要蜜萝一句肯定,于小埃里克便已胜过世间一切赞颂。虽则他早已从小镇里所有成人和已学会辨别美丑的孩童处了解:即便自己献上最真诚的歌声,也绝不会有哪颗蒙昧的心灵情愿承认它曾在那恶魔的泣诉中漂浮陷落, 绝不会有哪双胆怯的眼睛胆敢透过他日渐狰恶的面容看看那歌声中包裹的灵魂。
但蜜萝已经很久不再同他讨论具体的谱曲优势与缺陷了。事实上,姐姐的温故知新仅仅是塞给他更多零碎的学识,她自己则对这些学识背后闪耀的智慧之光全无兴趣。当然,或许这正是因为她的感触敏锐举世无双,才使得一切陈规新矩与引路灯火都对她毫无意义。埃里克甚至怀疑蜜萝是刻意令她心中天赐的灵性恣肆生长——并对他寄以同样傲慢的期待。
“好吧,我的小星辰,反正你的生日就快到了,我们提前邀请伯努瓦怎样?你知道,他可比我博学多了。”蜜萝忽然声音轻快地提议。显然,她并未错过埃里克眼底的叹惋。事实上,与从前在剧院与埃里克相处时的漫不经心截然相反,从小埃里克记事起,她就几乎从未错过那双金色眼眸中一闪即逝的任意一种神色——蜜萝自己虽未觉察,但小埃里克刚出世时那两次生死之险及其代表的含义的确给她留下了相当深刻的阴霾,以至于她一面坚信小埃里克是同龄人中最优秀的一个,一面却总是不自觉地将他像对待易碎品一般小心翼翼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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