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被驯服的人分明是你。青年人于是用目光追随着黑发姑娘颈间若隐若现的一点雪腻肌肤, 无比清醒地自嘲道——譬如此刻, 他知道自己应当歌唱, 却完全无法从这不寻常的美景震慑中逃脱。
埃里克呆立在绕着空地徐徐游走的蛇宠头顶上,只循着长久以来的习惯保持平衡;而蜜萝好似并不在意搭档偶尔的懒惰, 就在与他并行的方寸之地舞蹈起来——少了埃里克惯常的乐声作伴, 波西米亚人们热情的欢歌也只将那娇小的身影衬得愈发庄重神秘,像是女巫祭月的图腾。
比起波西米亚姑娘们飞旋的裙袂, 蜜萝身上并非为这场欢宴特意准备的长袍的确称得上庄重;而限于长袍的严密包裹,黑发姑娘起舞时也并没有太多夺人眼球的动作,只是随着巨蛇游走的速度逐步加快,再苛刻的欣赏者也不得不赞叹这黑发美人儿乘蛇而舞的灵巧了。
伊文婕琳发现那载着舞者的巨蛇每游走一圈, 便向人群靠近一分——马戏班见多识广的姑娘小伙们绝大多数并不畏惧这不断吞吐舌信的庞然大物;而在火光赋予的暖色退却后, 蛇这种古老生物在人们印象中所固有的森冷淫靡的特质便立即清晰起来。
于是那图腾也在越过人群阴影与火光交界的时刻化出靡艳的幻影,一颦一笑皆如魔鬼的喃语诱人沉沦;好在那些年轻的心灵决意以热血献祭之前,那幻影已毫不留恋地遁去了踪影——乘着巨蛇回到篝火旁向众人致意的, 分明又是那天真的神女了。
老实说,埃里克熟悉蜜萝兴之所至的每一个动作;但他胸腔里某个至关重要的器脏总是习惯性地为黑发姑娘纤柔的腰肢与下腰时袍底惊鸿一现的纤细脚踝鼓噪不堪——今夜尤甚。
“埃里克,隔着面具可吻不到我。”直到蜜萝温热的鼻息打在眼睫上,他才发现两副面具的距离已经很近了。
短暂的表演时光很难令埃里克脱离醉酒的幻梦,尤其是在蜜萝口中,所有吉普赛故事里的月色都那么美,容易让人联想到洁净的爱情。青年人被某种莫名的羞意催逼着别过眼光,却又立即恋恋不舍地回转。
“现在我可以吻你了吗,姐姐?”埃里克用含着三分醉意的语气问,含糊的尾音奇妙地显出些撒娇的意味;脱离了假面遮挡的眼光则热烈地从蜜萝柔顺的发顶流泻到她弧度优美的下颌,像是两泓金色的酒浆。
那可真是绝顶的好酒,酒劲极烈却又极其醇美温柔——蜜萝整颗心都被包裹在这酒里,一面醉得浑身发软,一面却又蠢蠢欲动,仿佛随时预备纵情燃烧。她懒得答话,只纵容地扬起脖颈,并不戳破青年人眼底隐约的怯意。
在假面后藏得太久,埃里克其实已不太习惯旁人异样的眼光和窃窃私语,也从未停止对别离的忧虑。但这一切终于在今夜屈服于他对黑发姑娘与日俱增的热望。
而此刻,青年人确信,他所渴望的源头已再次洞彻一切,包容一切,一如既往——包括那份热望中最不可理喻、不可言述却又不容置喙的部分。他骤然感到一种丰盈的喜悦——丰盈明丽,却并不过分激荡,就好似自己潜意识中早已有所预料一般。
对此,埃里克平常或许还有兴趣细心探究,但现在,他只顾着用自己瘦长的手指为蜜萝揭去假面,轻柔又虔诚,像是信众小心擦拭神像面上细小的浮尘。
下一刻,蜜萝脸上纹饰张扬的假面也悄无声息滚落在地,于是青年人狰狞的面孔便与那黑发神女近乎无暇的美貌一同映在篝火跳跃的焰光与朦胧的月色里,自然,也映在马戏班一众人眼里;彼此之间再不存一丝隔阂,一丝隐秘。
这景象本是极荒诞的,两张对比鲜明的面容却各生着一双同样含情的眼睛。而当它们目光相接,旁人的种种议论便连同营地喧嚣的焰影一同退避了,唯余两道眼光在银纱似的月色里作醉酒般暧昧的纠缠。
波西米亚姑娘早在蜜萝邀请埃里克站上蛇躯时就渐渐停了舞蹈退入人群之中。她才见过青年人可怖的真容,本想哀悼自己破碎的美梦,却又立即被那神女假面后近乎无瑕的风情引诱着落入一场更加瑰丽的梦里。
伊文婕琳承认,出于同性间本能的嫉妒心,自己对今晚抢尽风头的这位神女的确抱有几分幼稚的不喜,但这同她在马戏班受尽宠爱养成的热诚本性相比却又不值一提了。她看了看先前跌落在地,又被蛇尾有意无意扫进篝火里熊熊燃烧的一双假面,忽然意识到此前那种绝美的震慑并非如自己所臆测的那般仅肤浅地归功于皮相——但那神女在人间的显化又确是绝顶的艳色,以至于青年人怪异的面孔都在她含情脉脉的眼光里消退了可怖的印象,转而焕发出某种崭新的,温柔热烈的神采。
第一个吻试探性地落在面颊,那样短暂而生疏的触碰,令蜜萝回想起许多年前,她习惯性将唇瓣印上小埃里克眉心时,那个小小的孩子第一次温存的回应。
黑发姑娘忍不住弯了弯眉梢。但埃里克已经不是那个连路都走不稳的小男孩了。事实上,在蜜萝精心教养下长成的青年人拥有比这世上绝大多数壮年男子更值得信任的身手和感官;而这一切,仿佛都是为了今夜的献祭。
埃里克庆幸自己善歌的唇舌用来亲吻也不减灵巧。他一面用宽大的手掌轻轻扣住蜜萝后脑——这还是他对姐姐首次直接的支配性动作;一面伸出舌尖暧昧地描绘黑发姑娘粉嫩的面颊,然后在蜜萝认真挣扎前堂而皇之地攻向她轮廓精妙的嘴唇——如此娴熟,就仿佛他早已熟悉蜜萝假面遮掩下的每一寸肌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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