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吉尔重新组织了一遍将要说的话,他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都在脑海中揣摩过十几遍,他相信在苔丝保持缄默的情况下,他有办法给她顶罪。
是的,只有精通教义和律法的安吉尔,才会告诉苔丝,如何在法庭上以圣经的名义,回避控方的讯问。
“我几乎要退出了,可苔丝哭着告诉我,她被德贝维尔先生诱骗,又一次栽入陷阱的时候,我就出离愤怒了。我早就知道德贝维尔对苔丝的暴行,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恶棍,是布莱谷有名的浪荡子,我怎么忍心让苔丝跟这种人继续生活在一起。若不是为了家人、为了生存,苔丝绝不会那样委曲求全……”即便说着胡编乱造的话,但因为对德贝维尔的恨意是确实存在的,福塞特反而一时间觉得自己猜错了方向。
“所以你杀了他?”
“我跟苔丝说,假如没有德贝维尔,我愿意宽恕她,原谅她曾对我的隐瞒和欺骗,我原以为重新爱他,听她重新开始。然后,苔丝就动手了……她原本不是有意的,德贝维尔先生同她争执,两个人砸碎了瓷器和装饰,一整套纯银的餐具正好在她手边,她顺手拿起来……后来,她找到我,告诉我她成功了。我想,车站当时有不少人睡在那儿,探长先生,你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几个证人。”
福塞特当然找到了那些流浪汉。
“为什么你不亲自动手?看得出来,你很爱苔丝小姐,我无法想象,你会舍得让她杀人而自己袖手旁观。”福塞特已经站到陪审团席位的栅栏前,大多数时候,他都朝着陪审团进行“说服”,他突然转过身,指着安吉尔道:“更合理的解释是,你根本不知道苔丝会杀死德贝维尔先生,直到苔丝找到你,你才开始在脑子里胡编乱造这些逻辑不通的细节。”
“反对!”安吉尔没有直接回答。
正如有人形容的那样:一名法官要想做到公正,他最好让争诉双方保持平衡而不要介入争论。假如一名法官亲自检验证人的证词,那就是说,他自甘介入争论,从而有可能被甚嚣尘上的争吵遮住明断的视线。
在对抗的法庭上,法官仅充当裁判的角色。
“反对有效。”治安法官打断福塞特的发问。
这样一来,福塞特必须调整发问方式,而安吉尔也可以不回答先前的诱导式的问题。
福塞特走到被告席前:“克莱尔先生,你确定你只说了‘假如没有德贝维尔’这句话吗?我们知道,你的假设,并不会直接导致德贝维尔先生的死亡。”
安吉尔装作回忆,但实际上,他正绞尽脑汁地理清思路,找到应到的方法。
他说错了一句话,但他没办法否定这句话——那就让他的话变得不那么可信。他必须想个办法含混过去。
“当时太混乱了……我只记得,我努力诱使苔丝杀了德贝维尔——因为,我恨他。我是苔丝名义上的丈夫,他却是苔丝实际上的丈夫,只有他死亡,我才能忘掉耻辱……我也恨苔丝,她欺骗我,使我蒙在鼓里,在对她的往日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和她缔结婚姻……我娶了一个不洁的女人。”
“可是你回到英国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她。”福塞特像个敏锐的猎人,虎视眈眈地盯着猎物,找出他的弱点,力求一击必中。
“是的,我以为,我原谅了她童年无知带来的悲剧之后,我们就能幸福地开始新生活。可是,当我看见——她穿着德贝维尔给她买的丝绸袍子、戴着德贝维尔给她买的珍珠项链,并告诉我她又与德贝维尔在一起的时候……我才发觉,我以为的原谅是那么可笑……这个女人,又一次背叛了我!我恨德贝维尔,我更恨她!我一定要他们付出代价。”克莱尔狰狞极了。
“但在上帝面前,我必须诚实地供述。主啊,我不该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使我个人身陷囹圄,使我家庭蒙羞。主啊,我有罪。”他根本不敢看向旁听席——克莱尔牧师一家就坐在那里。
福塞特明白,这一次遇到麻烦了。
任何一个基督徒,都无法欺骗上帝。
双方依照规矩总结陈词之后,陪审团们退出法庭,进行最后的讨论。
☆、失败的复仇者(苔丝暂完)
“先生们,到了我们做出决定的时候了。”
这是一个宽敞但昏暗的房子,厚重的窗帘将阳光隔离在窗外,唯一的光线,就是挂在空中的玻璃挂饰的铜盏上那一排排蜡烛。
十二位陪审团成员坐在高背椅上,他们可以畅所欲言。
“我们先来讨论安吉尔·克莱尔先生。诸位,你们是否认为他有罪?”陪审团团长是一位老派的爵士。
他在不久之前,与德贝维尔谈妥了资产买卖合同。当然,这份合同不会以他的名义签署。
“安吉尔·克莱尔先生,出生牧师家庭,曾因为一时迷惘,违背了神的意志,像伊甸园的魔鬼蛇一样,用巧言令色指示苔丝小姐谋杀德贝维尔先生。”
“毫无疑问,克莱尔先生是谋杀罪的主犯。”一个面包商说道。
“但他已经在圣经面前忏悔了,面对迷途知返的人,我们应该对他进行宽恕。”一位乡绅念了一句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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