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润玉敛眸,隐去眸中迷茫。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自从他亲手杀死了锦觅,他的心好像也渐渐停止了跳动,他竟没有考虑过杨过问的这个问题。
孙婆婆道:“过儿,你就别问了。润玉公子这般人物,无论去哪儿,都能过得好。”
古道少人行,秋风动禾黍。归途不定,前路无边,此情此景,教男儿肝胆生侠气。
男子之间道别,总不能扭扭捏捏的。杨过一改往日顽皮少年的形象,在马上对着润玉长揖道别,而润玉也俨然忘却了天帝的身份,回以一揖。
润玉目送两匹瘦马渐行渐远,只听孙婆婆憧憬着过几年八十大寿,再回来终南山望望小龙女。润玉叹了一口气,他神力被封印,然仙魂在身,是以看得到年迈之人的寿象,在他第一眼看到孙婆婆的时候,就已经看出她阳寿将尽,怕是撑不过一年。但在她人生的最后一年,回归自由,她至少是快乐的。
来到人间的这段时间,与万寿的天帝来说,不过是须臾。可润玉隐约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和这具身体一样,获得了新生。
他原以为世人本质皆凉薄,而人的那些感情不过是浮于表面的热闹,因而刻意追求太上忘情。可是,这两天他亲眼看到小龙女与孙婆婆的主仆之情,孙婆婆与杨过的莫逆之交,产生了动摇:世间万千种情感,亲情最为长久,细水长流,绵绵不断;爱情最为浓烈,如岩浆喷涌而出,摧枯拉朽,爱恨一念。与这两者相比,主仆之间的情谊、陌生人之间的情谊向来不被人所提及。润玉恰恰被前者伤得最深,却又在后者身上看到了一丝温暖。
何为孤独?何为“情”?何为太上忘情?
润玉骑一匹瘦马,西风卷地而起,一片叶子迎面飞来,落在鬓发上。他摘下叶子,定睛一看,灼灼红叶映入那深邃的黑眸之中,刹那间,仿佛拉起了一张铺天盖地的幕布,万物皆退幕后,眼中只余这片红叶。
白衣,红叶,至冷,至艳。
那双万年孤寂的眸中,为一片树叶动容,刹那间绽现出生命的光彩!
原来,太上忘情,并非无情,而是有情,是对自己、对众生的宽容,而非苛求和刻意。
先天帝曾说自己是天地间最大的囚徒。囚徒者,画地为牢,作茧自缚。是以坐拥八荒四合、看似拥有天地广博的天帝是囚徒,而困在活死人墓里、日日所见皆墓中枯寂之景的小龙女不是。
什么是天地?
欲见熔炉者,则见熔炉;欲见乐土者,则见乐土。
润玉发出一声清啸,疾风骤停,万籁俱寂,但见地上的红叶腾空而起,满天飞散!
西方佛陀在成佛前于雪山上苦行十七年,终不能悟出大道,心灰意冷,离开雪山,来到菩提树下冥思七日七夜,第七天夜,忽然天降流星。佛陀抬头望去,一眼万年,便在那一刹那大彻大悟。
现在的润玉固然算不上就此彻悟,但他确实从那些凡人身上看到了一些原本自己看不到的东西,也放下了一些曾放不下的东西。
时秋,天帝于人界悟道。
六界都在天空中看到了一抹一闪而过的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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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古道飞叶,润玉竟恢复了部分灵力。他在枫林之中找到了一间猎户搭建的茅草屋暂居,日复一日,勤加修炼。他幼年时没有名师指导,也没有强悍的天赋,由此养成了刻苦和专注的习惯,什么事但凡能够学精,就绝不会敷衍。
晨起练剑,中午出去采集、打猎,然后自己做饭,下午修炼打坐,直到太阳下山。简单洗漱打理后,就早早歇息。就这样,像隐士那样去生活,从秋天来到了冬天。
一日,润玉像往常那样练剑,只不过手上拿的不是剑,而是一根枯竹。早年学习的剑招他早已忘得差不多了,其中还夹杂着他自己从流水中参悟的招式,行动间就像是一篇草书,洋洋洒洒,美而有力。初时,润玉只是知道自己在人间不能使用灵力违反人间秩序,才花心思练武的,但后来反倒是喜欢上人间的武功,哪怕为了乐趣,也愿意练习。
一招行云流水的剑势即将结束,润玉挽起剑花,朝泥土中一挑,顿时尘土飞扬,从地下钻出来一个土地精。
“啊啊啊,陛……大侠饶命!”
这土地精看起来是树根变成的妖,半人半树。“别装了,说,是谁派你来的?”
“本仙就是偷看大侠耍竹子养养眼睛啊,没谁派来……”土地精委屈巴巴。
润玉甩袖冷哼了一声,“常言道,事不过三。今天是你第三次前来。亏得你还能变出这等言不由衷的理由,本座在你们妖魔口中,怕是早就被传成了青面獠牙的怪物。”
土地精似是真的极害怕润玉,哪怕假装不怕,也始终和润玉保持着两臂以上的距离。
“自那天神光降世,这里满山的山精野怪便注意到本座了;但你们那时还不敢确定本座是否真的变成了凡人,于是派小妖监视了本座三个月,待到时机成熟,再在这山脉上埋伏好天罗地网。”润玉一通分析后,声音更冷。“本座曾想,若尔等知难而退,可以不做追究。但可惜终南山脉的小妖依然意图谋反、忤逆犯上!尔等可曾想过,尔等此举必然牵连整个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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