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心想,这样的谦谦君子,本该住在这样一个小筑里抚琴弄剑,却不得不操起杀人之术,粗糙了玉指,沙哑了嗓子,也当真是时代造就人。
只听润玉又道:“我很久以前也参与过战争,只不过那时候我……还没有这么深的体会。”
上位者眼中的、小兵眼中的、百姓眼中的战争从根本上就不相同。若论润玉平生最忏悔之事,当属当年一念成魔,挑起天魔大战。所以,这些年,他从未对自己所受的苦难有一丁点抱怨,只当这是他本该接受的惩罚。唯独一点令他不能释怀:他的同袍都有杀敌的道理,有的是为了国家大义,有的只是为了给死去的老母亲报仇。唯独润玉没有理由。汉人和所谓蛮夷,原本在他的眼中,是不应该有所区别的。
人族的朝代更迭在神眼中,就如同树上的花儿开了,又落了,再长出新的叶子。
但神介入了这场花开花落的过程中,与人共情,便蜕变为人。
杨过沉声:“你刚才给郭芙算的天命……难道天道真的要亡我大宋吗?”
“观星象确实如此。”润玉缓了缓,“以前,我笃信天道的存在。不过现在,我似是觉得根本就没有天道。只因老天不在乎人类的道德,它以万物为刍狗,你的选择,我的选择,世人的命运,它根本就不在乎。”说完这句话,润玉突然眉头一皱,低声“嘶”了一声,虽然在意识到时已经在刻意隐忍,但杨过离他极近,还是捕捉到了这个细节。
“你怎么了?”
“无事。”润玉默默将左手背到身后。
杨过机敏,当即发现了异常,一把抓住润玉的左手,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他的左手竟然莫名其妙划开了一道口子,虽然伤口不深,但这会儿说着说着突然受伤,着实诡异至极。
“今晨练剑时不小心划破了而已。”
“不可能!这个伤口,就是在我们两人讲话的时候突然裂开的!”杨过本是不相信鬼怪神魔、玄奇道术的,但亲眼看到润玉身上发生如此离奇之事,又联想到润玉本人的神秘,忍不住猜测:“隔空伤人……这是什么邪术?”
“只是意外。”
杨过抬高声音:“我行走江湖时,曾听说有一种巫蛊之术,施蛊者能在千里之外用一巫毒娃娃伤害蛊虫的宿主。你老实说,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润玉便再也不给杨过看一眼伤口。杨过不由有些恼火:“哥哥,你方才如此镇定,只能说明这种事情发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早已习以为常。我将哥哥当做兄弟,哥哥却事事隐瞒,若是看不起我杨过,但说无妨,用不着表面迁就着我,内心却拒人于千里之外!”
“有些事就算润玉说了,你也不会信。”
“你且说说看!”
“这不是别人给我下的巫蛊之术。而是我自己给自己下的禁咒术。”
他素来心思重,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要有能说服自己的理由。与小龙女道别时赠以玉龙簪,也绝非只是像平常的恋人分别时那样赠与信物,而是在知道小龙女身份的那个晚上,就在梅花树下用灵力将自己的一魂封印在簪子里。一魂出窍,才入了魔怔。簪子就是替身咒术的媒介,但凡小龙女受到不致命的伤害,伤口都会立刻好转;同时一样的伤疤或是病痛会出现在他身上;这些年来他用这种方式确定小龙女是否安好,也是让他自己安心。
“呵,照这么说,你是将自己变成了替别人承受伤害的‘巫蛊娃娃’了?”杨过当然不可能相信这种奇事,“我也想相信你,可这样的说法,试问谁听了会全然接受?罢了,杨过先行一步,一会儿给你送些金疮药过来,哥哥好自为之吧。”
“过儿!”润玉隐隐感到,这样的自己终究在这个世上格格不入。他必须快点找到自己心中的答案。
——襄阳城墙。
“润玉公子来问我救人之道?”郭靖摇摇头,“你要是想论道,找蓉儿去论,我对这些东西一概是不懂的。我当初说教你救人之道,也并非是我说几句话你就懂了,只是想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在这座城里自己想明白。”
润玉:“那好,郭靖,今日润玉不与你论道,与你论剑。近来润玉以天上星宿为参照,创了一种剑法,起名‘星辰剑法’,还望赐教。”
郭靖笑:“正好!我连日演兵也甚枯燥,你我切磋一二罢。”
润玉竹剑在握,郭靖气沉起掌。孤雁悲鸿,长风呼啸,城墙上的狼烟烧得正旺。
——左青龙孟章甲寅,右白虎监兵甲申。竹剑左右夹击,分明只有一把剑,却犹如剑能够幻影移形般,在空中留下阵阵的残影,就好似有无数把剑刺来。速度之快,实是肉眼所不能捕捉。前一招脱胎于青龙星宿,“角、亢、氐、房、心、尾、箕”分别对应一道攻击,对头顶、颈项、颈根、肋骨、心脏、脊柱、尾骨。他的剑势极快,竟能一口气刺出七剑,又宛如有七把剑同时刺出。
郭靖的身法不及这样的速度,他躲不过,但他也未曾想躲。他站定不动,霍然出掌。他在这一掌中的内力看似轻描淡写,但一碰上竹剑上罡气的阻力,竟然能在刹时之间连加数十词后劲的冲力,而且冲而不盈,绵绵然,至柔至刚,一道强似一道。到了最后一道,他竟用一股浑厚的力道化去了竹剑中的力道,转而将那力道又送还给了润玉。润玉不得不停止“青龙”的攻势,退后取“白虎”为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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