氐娇低下头,仿若受了很大的打击,眼中红彤彤的。
“……仙上是水做的吗?”邝露有些愧疚,终究还是转身看他。
事实证明,氐娇一半是水,一半是戏。他突然拉住她的袖子,热情道:“主人,你要去哪里?请让小的一起跟去!”
邝露踉跄了一下,险些被气晕:“放手!氐娇!你好歹是仙人啊,你的操守在哪里?”
氐娇眨了眨眼睛:“操守是什么?是把贞操守护好吗?”
四舍五入,她等于被调戏了——从小到大,从没有神仙敢调戏她!她的脸上风云变幻,又羞又恼,心道若是这句话教别的神仙听到,指不准又要上折子弹劾水神了。奇怪的是,这个时候她竟然想到的是这个,而不是生他的气。
他迄今为止大部分的光阴都在不见天日的囚牢中度过,所以在他眼中,阳光很珍贵,人的嬉笑怒骂很可爱,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见到少女生动的表情就更是一种享受了。他是善待自己的人,懂得怎么享受,哪怕经历过一些心酸往事,尘埃落定后也不会让自己沉浸在爱别离、求不得之中。
邝露看得出来氐娇喜欢她。这份心意完全不用猜,氐娇表现得像个小男孩一样明显,总是粘着她说话、占几句口舌上的便宜、在各种地点埋伏“巧遇”她、想必脸面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邝露自问做不到他这样的坦荡和大胆,她不敢舍弃手上的萤火之光、以破釜沉舟的决心去追求日月之明,宁愿默默守护着一点微光,长明不灭。
氐娇突然将她拉到假山背后,说道:“看,谁来了!”
原来,新婚不久的天帝天后也来池畔消遣。
两人似是刚刚晨起,穿着样式最简单的白衣,堪堪用发带半束头发,当真是姿容胜雪,一对神仙眷侣。
潋滟的池水中,清晰地倒映出他们的身影,从那倒影中可以看到润玉脸上无限温柔的笑意。
那是他从未在邝露面前露出过的神情。邝露的目光无法从那个倒影上挪开,她的心微微感到了刺痛,但那疼痛让她更清醒。
前尘往事断肠诗,侬为君痴君不知。
氐娇扯着嘴角,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用变了调的声音说:“邝露,看我!”
莫道世界真意少,自古人间多情痴。
邝露凝视着池面,可当那一对璧人转身的时候,湖面上的倒影就荡然无存了。
邝露释然一笑:是啊,一直都是她一个人的梦幻泡影。她心中的那个白衣少年,卑以自牧,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他们是战友,是知己,却独独不可能是恋人。他曾为了执念而疯魔,如今都已然放下了过往的执念,她又何必庸人自扰?
池畔的帝后说了一会儿话,竟双双召唤出宝剑,就这样缠斗起来。两人的剑法都以速度和轻灵见长,比剑过程中未有丝毫仙法,与凡人比武无异。刹那间,原本平静的水面上惊起数道水花,姑射持龙吟双剑,润玉持赤霄宝剑,交锋时宛若有数十道电光在白日乍现,令观者目不暇接。
与寻常男女小打小闹的“柔情蜜意剑”不一样,两人剑势凌厉,尤其姑射出招极快,招招指向要害,似是动了真格。
邝露急道:“天后娘娘怎生一言不合就和陛下打起来了?”
氐娇悠悠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答非所问。邝露不屑道:“陛下爱妻如命,怎可能压迫!”
氐娇意味深长地一笑:“这个压迫,是广义上的‘压’迫。邝露,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你尽会故弄玄虚。”邝露继续关注战局,“邝露不懂武功,但观陛下和娘娘斗剑,体迅飞凫,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当真是赏心悦目到了极点。”
氐娇笑道:“娇娇赌一串糖葫芦,再打一会儿陛下就会输,而且会输得无比逼真,让小雪龙赢得满足。”
邝露不理他。他摇头晃脑地说:“男人啊,什么事都要赢,就什么也赢不了。”
邝露还是不理他,氐娇有些生气:“邝露,只要陛下和我同时出现,你看的永远不是我!凭什么?你要是再不回头,我就要掉进水里了,看你救不救我!”
邝露在心中翻了个白眼:水神要是会在池塘里淹死,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他就算在水里泡一百年,他也能吐着泡泡,开着花。
噗通——
他竟然真的跳进了水里!
“氐娇!”尽管知道他绝对淹不死,尽管打定了主意不搭理他这种幼稚的行为,尽管尽管……邝露在听到声音的那一刻,心还是猛地一跳,本能地向起了水花的地方望去。
远处的润玉和姑射也被清澜池的声响所惊动,停下比剑。
池水回归了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就连本该在水中憋气时吐出来的泡泡也完全看不见。
邝露在池塘边站了一会儿,冷哼了一声,扭头离去。堂堂天界水神,莫名其妙赌气跳水,全无仪态、礼数!他爱泡冷水,就让他多泡一会儿吧。
可走到一半,邝露又忍不住退了回来。
“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邝露突然想到这清澜池是六界最古老的水脉之一,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就存在了,说不准这池水底下有什么古怪,就连氐娇也抵御不了呢?毕竟这数十万年来,天界之人尊这里为圣池,无一人跳下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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