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金见做法简单,但出锅的蝉颜色金黄,带着姜片的香气还有自身的肉香,看起来还不错。他夹了一筷子吃,虽然油少,但唐三胖翻炒得勤快,就连知了细小的腿都不焦,反而像吃饼干那样,很酥脆,又带着点焦香。
炒蝉时蝉的腹部会膨起,到了后面又会回缩,一口咬下去,不老,不烂,像吃嫩鸡腿肉那样的口感,十分舒服,配上丝丝姜味,一点也不腻人。
宋金说:“完了,我又能吃下三碗饭了,我的肚子啊。”
唐三胖笑笑,先盛了一碗饭给颜久。颜久接过饭就扒拉起来,等唐三胖找到筷子给他,他已经狼吞虎咽了半碗白米饭。他略一顿,说:“别吃这么快,饭还有很多,你也吃点菜吧。”
颜久没敢夹菜,还在吃白米饭。宋金意识到了什么,说:“你夹菜老子又不会吃了你,吃菜!”
犹如无法抗拒的命令,颜久抖着手一夹,夹了蝉就呼啦呼啦吃饭,一只知了三口饭。
他吃完一碗饭,唐三胖又盛了一碗给他,吃到第三碗,他的动作才慢了下来。
此时宋金才刚吃完一碗,他见唐三胖没动筷子,问:“你不吃?”
唐三胖笑说:“我说了,我的那份给他吃。”
宋金盯着他,金蝉诱人,米饭诱人,那么爱吃爱喝的胖子,却能为了个陌生人忍住食欲。
他想起了跟颜久无亲无故却二话不说为他赔钱的戴长青了。
世界那么大,傻子可真多。
宋金哼了一声,不理他,继续吃饭。等他吃完,颜久还在吃,但速度已经慢如蜗牛。他说:“别吃了,你想撑死自己吗?”
颜久几乎每天都在挨饿,难得吃一顿饱饭,就想把胃的每个角落都塞满,这样又能抗好几天了吧。他一听见宋金开口,就赶紧放下碗筷,他实在很怕他。
宋金说:“说吧,你家住哪,爸妈去哪了,你怎么不回去?”
颜久欲言又止,胆怯地看了他好几眼,正打算当个哑巴,早就没有耐心的宋金突然大声:“说!”
颜久猛地一震,撑得太饱的胃也受了惊吓,差点吐了出来。
“我叫颜久。”
沉默寡言的少年,在豹子头宋金的面前,终于开始交代了。
第20章
“我叫颜久,十八岁,高中毕业后家里没钱,没上大学,去了一个玩具厂做普通工人。”
少年的脸色苍白,因为营养不良很瘦,眼窝深陷,无精打采,没有一点少年人的阳光气息。
“那个玩具厂分两个班次,白天和晚上,厂里的工人轮着上,上了半个月白班,就上半个月晚班,一天工作十小时。工作不辛苦,但很乏味,枯燥,每天都在重复几百遍一样的动作。”
颜久忽然说:“但我不累。”
唐三胖温声问:“那为什么不干了?”
“被人欺负了。”颜久说,“一个宿舍住十个人,有些上夜班,有些上白班。那天我上夜班回来,发现我的牙刷牙膏不见了,要洗澡的时候,发现毛巾被人泼了脏水。”
“再后来,我的拖鞋被人剪烂、枕头被人泼水、杯子被人扔在地上……”
颜久想起之前的事,痛苦得抱头,说:“我真的待不下去了,可我明明没有得罪他们……”
宋金皱眉,说:“你不会找到那个人、那些人,揍他们啊!”
“我知道是谁,但我打不过。”
“打不过也打,就是因为你总是忍气吞声,所以他们才肆意妄为,你要是敢跟他们干一架,他们以后再也不敢惹你。背地里干这些事的人,本身就是个软骨头的龌龊玩意。”
颜久也想过,但他不敢,如果找人算账,他一定会被打得浑身都是伤。
唐三胖说:“金哥,要是他敢这么做,一开始也不会被人欺负,柿子挑软的捏。”他说,“颜久,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们只欺负你?”
颜久说:“我知道的,我家里穷,我只想好好赚钱,所以他们去做什么,唱歌、吃饭、喝酒,我都不去。我……还想念书,总想着到了第二年再去考试上大学。”
“你平时在宿舍是不是还看书?学习?”
颜久意外地看着他,问:“你怎么知道?”
宋金也问:“对啊,你怎么知道?”
唐三胖说:“猜的。你不跟宿舍的人去唱歌喝酒已经是犯了职场大忌,但这也没什么。可是啊,你在他们虚度光阴做咸鱼的时候,非要做一条励志跃龙门的鲤鱼,就碍了他们的眼了。”
宋金略一想,也明白了,说:“有道理,他们欺负你,实际上是瞧你不顺眼,也是他们骨子里的自卑感在作祟。你呀,让对生活没有了期盼、按部就班的他们不痛快了。你要鹤立鸡群是吧,那我就把你这只鹤给拽下来。除非你跟我们一样变成了鸡,我才会接纳你,不欺负你。”
“嗯。”唐三胖轻轻点头,说,“你走了,他们一定很开心吧,因为再也不用看你在那里用工,他们可以继续心安理得地过他们没有盼头的生活了。”
颜久头一次听见有人对他说这些,他怔了半晌,回想过去,似乎痛苦减轻了不少——不是因为他不合群,而是他刺痛了他们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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