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鲜明的反例在前。
“西里尔阁下,你果然是最大的特例。无论从过程,还是您本身而言,都让我感到无比地意外。”
而现在,不管怎么说,“意外”都要消失了。
变数消失,未来就会按照预期顺利地进行,作为推动者的梅林应当高兴才对。
可是,也很奇怪。
梅林疑惑地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半点近似于欣慰或是欢喜的情绪。
相反,他在乐园中的高塔附近徘徊良久,不明原因地耽误了那么久,才动身离开了阿瓦隆。
出去以后,他也没有直接去那座早已熟悉得不行的城堡,而是先回到了自己的弟子身边。
还是少女面貌的王坐在桌后,油灯的昏暗打在她的脸上,却显得那般昏暗。
她刚写完了一封信,落笔之时,不知怎么的,从笔尖迸溅出的墨汁污染了她的袖角。
而此时,呆呆对着信纸发愣的国王终于注意到老师的到来。
阿尔托莉雅抬头,紧皱着眉头,眼里却透着茫然。
“老师。”她问:“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但又无处可寻,方才,我竟觉得一阵心痛。”
梅林张口,本来应该安慰她,亦或者直接告诉她真相。
可是,话音到底没有出口,他只是扫了一眼桌面,语气平静地道:“这也是给康沃尔公爵的信?刚好,我——帮你送过去吧。”
“好的,麻烦你了。”
阿尔托莉雅没有多想,把信装起来,封好,便交给到了老师手中。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忽来的念头,阿尔托莉雅在梅林接过信准备离开之前,突然问了他一句:“梅林老师,你经常去见西里尔阁下,他的身体真的还好吗?”
“……”
真是个令人为难的问题啊。
阿尔托莉雅的直觉非常准确,她或许,已经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得到与自己有血缘相连的亲人离开的预警了。
梅林没有回答。在不久之后,她自会知道答案。
绕了这么大一圈,又在路上磨蹭了一阵,梅林终于带着信来到了熟悉之地。
他耽误得似乎太久了些。
到的时候,比他后一步出发的那几人早已经抵达了。
虽然,他们的“早”,只是相对而言,真正的情况是,他们仍然来晚了。
那一日,大雨下得异常激烈。
如长线般狭长密集的雨宛如划破了天空,降在布满泥泞的大地上,拍打出的铿锵声响就像最悲痛的奏鸣曲。
魔术师戴着斗篷,站在前方之人不会注意到的暗处,远望小坡上聚集着的人们。
康沃尔家族世代的归属就在这座墓园里,而沉寂已久的墓园中,终究新添了一方被雨水打湿、几近看不清其上刻印字迹的墓碑。
站在人群最前方的那几人,看身着盔甲和持剑的装束就知道,他们都是骑士。
然而,备受尊敬的骑士大人们——
无论是面色僵硬的金发骑士,还是偏过脸不看向前方的黑发骑士,亦或者,还有年纪稍小一些的那两位。
如瀑的大雨打湿了披风,让水珠布满直垂向地面的剑,全身没有一处干燥的地方。他们在雨中,一站就是三天,宛若无法移动的雕像,整个人便石化在了真正僵硬不动的墓碑之前。
梅林不欲去探究那几人此时是什么心情,那与他无关。
他向来是只在乎“故事”的结局,而非过程的。
可是,当他也在雨里站了三天,好不容易等到所有人都离去之后,一步一步走到那方墓碑前的时候。不久前还让他疑惑不解的奇怪感情,竟然再度浮现。
不仅浮现了,仿佛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无法理解,他实在不明白。
阿尔托莉雅写的信已经无人来读了,梅林把早已被雨水模糊掉至极的无用之纸和他自己带来的花一起,放在了墓碑前面的平地上。
“西里尔·康沃尔。”
他再度默念起了这个名字,拿过花的那只手,不知怎么就抬起,落在了白袍上的某一角。
指尖所触碰到的位置,刚好对应了隐隐作痛的心脏——假若,梦魇也有心的话。
“直到最后,您好像还想要告诉我什么……我忽略的,我所不知的,我尚未察觉的,您想要提醒我的,到底是什么呢?”
这个疑问,无人应答。
能回答他的金发青年已然被掩埋在了重重泥土之下。
梅林想,他目睹了他盛放,又目睹了他凋零……
不,西里尔·康沃尔甚至没有等到盛放的那一天,就被迫枯萎了。
带着至今不解的困惑,梅林无声地离去。
其后发生的事情,大体按照正常的轨迹推进,但其中,还是有不少可让人悲叹的细节。
梅林依旧以旁观者的身份游离在外,那些所谓细微之事,都被他看在眼里。
康沃尔公爵的病逝,让全国上下千万人的悲痛。
除了已经无人可继承的爵位,还有他十八岁那年由人画下的一幅画像,与公爵本人有关其他东西,竟然寥寥无几,几乎什么都没能留下。
家族传承下来的财富他一样都没有动,全部给了他的姐姐摩根。他的那几个外甥,也都得到了单独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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