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一色本想好好感叹一下那些终究无可追回的时光,可当军神说出要莫召奴留下的话语时,他好似在一片迷茫的黑暗中,又见到了久违的曙光。
哼哼~「军机营只有源武藏」是吧?
那麽,莫召奴将是那独一无二的例外。
草一色脸上不禁浮现睽违已久的赌徒招牌奸笑。
*
神无月不是没看到草一色染血的唇边,那几乎可谓是放肆,一点掩藏之意也无,明摆著就是要给他看的奸笑。那笑容神无月并不陌生,三个月精彩刺激的冒险里,每当谈及赌博与麻将,草一色总会出现诸如此类的诡诈笑意,那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超级赌徒跃跃欲试的表情。
「每个人都有秘密,这就是你的秘密吗?」
起初神无月尚不明了其意,待玉藻送走不甘不愿的草一色,莫召奴随後吐出的话语,清清浅浅的一句,却让不败神话顿时迷茫了起来,不知该如何招架,除了请丽人入帐用茶,再吐不出其他像样的言语。他蓦然明白草一色那奸笑所为何来。正如昨晚草一色所言,莫召奴的眼没有他预料的哀愁或怨怒,若一湾兀自倾流的水,好似清澈见底,可水面反射朝阳的粼粼波光阻隔了视线,虽将那流水衬得更光采迷人,旁人却难再窥见那流水的全貌。
「这样喝茶,对我们还是第一次。」
「确实如此。」尝了口手中的茶,莫召奴不动声色地出言探问,「敢问这茶出於何人之手?」
几番不明所以的犹豫後,神无月颔首,「我。」
「就生手来说,你的手艺算不错的了。」
看著莫召奴脸庞漾起重逢之後的第一抹笑,神无月心头涌现无以复加的感动。半夜把玉藻挖起来硬要他教泡茶实在太值得了,虽然有点对不起忠心的部下跟跪在帐外一夜的杂草,不过,能博得丽人欢颜,一切都不算什麽。神无月想。欣喜中却又夹杂了半分无奈与几许自嘲。
莫召奴又是别番心境。说到茶,他很自然地便想起三哥。清香白莲的茶驰名中原,凡仙境访客不论身份皆沏上一壶招待,不过,其实这其中大部分都假於屈世途之手,真正能让三哥亲手泡茶的寥寥无几──几个从前尝过三哥手艺的武林魔头,如今死得连骨头都不剩,三哥的茶与其说是一表敬意,还不如说是种毁灭的预兆来得贴切。
然而,於他们这些和白莲私交甚笃,比家人还亲的朋友来说,三哥的茶是种纯粹的享受,他一年三节都在琉璃仙境过,可喝的茶却次次不同,全无重复。上好的茶叶,上等的茶具,出神入化的手艺,不得不承认他的嘴确实被三哥给养刁了,相形之下显然是急就章的不败传说,连边都沾不上,那根本不算是茶,充其量只是有苦味的水。
「在军机营的时间,我就是源武藏。离开军机营,我就是神无月。而在黄昏休息的时间,我可以是神无月,也可以是源武藏。」
一个人,两种身份。事到如今,你又希望我怎生看待你这不合乎军神身份,极尽迂回之能事的说法呢,神无月?
回避的同时便是承认,但莫召奴从不认为事情没有转寰的馀地,打从见到伤重的樱千代那刻开始。桌上的茶已冷,失了温的茶更显其苦味,他近乎是贪恋地啜饮著那苦,彷佛这样就能唤回那无以名之但确实自他手中流逝的东西。
「你不封我的穴道,不怕我逃走吗?」是疑问,亦为试探。
「我有把握将你留下。」
「那你说,神无月如果知道我遇险,会来救我吗?」莫召奴对军神不知打哪来的自信,十分不以为然,他缓步逼近神无月,带著几分自己也不很明白的恼怒,几分不假思索的故意。
「我相信无论怎样的危险,神无月都会来救你。但神无月不是源武藏的对手,目前你也没任何危险,所以你也不用指望了。」
神无月很没用地发现,自己对於步步进逼的莫召奴一点办法也没有,他万不想伤害召奴,但此时此刻此地,「军神」的存在本身,便是最大的伤害。面对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佳人,神无月能做的就是不著痕迹地倒退三步,远离这令「军神」慌了手脚的源头,可若就此死心,就不是莫召奴了,神无月退,莫召奴进,神无月再退几步,莫召奴又跟进,两人始终隔著段不算远的距离,僵持不下。
「我已经很久没休息了。进攻中原之前,总要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情吧?」
「言之有理。现在想起来,在奈川,你要我将你交给假军神,我坚决不肯,你一定很有失落感吧。」
进入军机营的莫召奴,早非先前一颗心全挂在南武魁身上的召奴了彷佛是种兼具防卫功效的伪装,他裹上了一层壳,把所有会干扰他思考的浮乱感情全收了进去,可这壳却是有隙缝的,那些原以为收得妥当的东西又一丝一丝流了出来。军神「调整心情」的话语,就像根针似的直刺了进那缝隙,扎进肉里,一片血肉模糊的疼痛,却挑不出来。
仔细思量过去种种,奈川那晚,简直是场天大的笑话;背著中毒的神无月独闯杀阵的他,竟连成了闹剧的主角都不自知。尊严的折辱虽难受,但那种表像的东西饶是百般磨难也进不到心里去,可心不同,连最细微的一道刮痕都能够见血的。莫召奴无法忍受,他的一片真情真义,无怨无尤的信赖,草一色对他毫无猜疑的信任与友谊,那刻骨铭心的记忆,居然不过是军神调济心情的消谴,他不接受这样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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