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铁花搔着头道:“那么柳无眉究竟在神水宫看见了什么,被你说得好像很恐怖的样子?”
姬冰雁道:“她什么也没有看见。”
不仅胡铁花和苏蓉蓉,在场的所有人都怔住了,只能听着姬冰雁继续道:“她所看到的,就只有一个两边都望不到尽头的山dòng。”
楚留香此刻正在这个山dòng的外面。
苏蓉蓉的姑姑对他讲的,就是柳无眉所走的这条入宫路径。
“有紧要之事寻求神水宫的帮助,或者是求见宫主之人,首先会到虞山脚下的菩提庵,找到我们的大师姐。”
“那岂非任何人都可以求见这位师……师太了?”楚留香问道。
“菩提庵是个极小的庵堂,寻常礼佛之人都不会注目,也只有知qíng者会进入。就算有人误入,看到我大师姐又聋又哑,也会废然而返。”
楚留香讶然道:“这位师太既然又聋又哑,来人又如何向她诉说自己的来意呢?”
“对于她不该听到的事,她一直又聋又哑,但只要是应该听到的,她就一定会听到。”
这个回答未免太过玄妙,但楚留香根本没有心思去想那么多。
“那么师太又是如何将来人送进神水宫的呢?”
“她会给来人喝一杯茶,然后将人装进一只箱子。”
“茶是什么样的茶?箱子又是什么样的箱子?”
“茶是混有迷魂之药的茶,喝下的人至少要沉睡一个时辰。箱子就是普通的藤箱,既透气,也透水。”
“她把人装进箱子以后,又怎么办?”
“在那菩提庵的旁边,有一条和神水宫水系相连的暗流。这条暗流很奇怪,寻常的水流都向低处流,这条水却是往山上流的。”
尽管这件事听起来,比一个又聋又哑的人能听懂别人的话更诡异,更不可置信,楚留香还是没有质疑。他知道苏蓉蓉的姑姑对他说这些,已经冒了很大的风险,而他也没有必要去追究这背后的玄机。
他只想知道花满楼是不是走的这条路,现在又到了哪里。
“装着人的箱子,就会被丢进这条水流里,一直流上山,进入一个山dòng。”
楚留香的目光一跳,道:“山dòng?”
苏蓉蓉的姑姑点点头,道:“这个山dòng的一头连着这条水流,另一头则通向湖底,就是宫主所居住的水晶湖的湖底。平时,那一头的dòng口是封住的。”
楚留香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无法克制的不安,过了一阵才能发出声音,问道:“那dòng口什么时候会打开?”
“在任何宫主认为必要的时候。比如,箱子里的人是潜入宫中的jian细。”
楚留香无法想像,当通向湖底的dòng口打开的时候,将会是什么后果。他只知道他一定要快点找到花满楼,但他甚至不知道花满楼走的是不是这条路。
没有人知道。
山dòng也没有其他的出入口,楚留香连进到dòng里看一看都做不到。他只能顺着小溪来到水晶湖边,直接跳下湖去,在湖底寻找着那个封住的dòng口。
苏蓉蓉的姑姑的声音仿佛仍然在他耳边回dàng着,一刻也不曾停止。
“如果你的朋友从菩提庵进入山dòng,那他很快就会被宫主发现。当湖底的dòng口打开时,湖水就会倒灌进dòng中,没有人能够阻挡得住。”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你的朋友根本没有进来。身为男子,他会在进入菩提庵,并向我大师姐说明来意的时候就被识破。而他既然知道了宫中秘密,我大师姐是不会放过他的。”
“无论是哪种qíng况,他还活着的可能xing都已微乎其微。而你一旦被宫中的任何人发现,也会有极大的危险。你最好马上就沿着你来的路回去,再也不要踏足这里一步。”
楚留香知道,这些话都是为他好。因为他将苏蓉蓉当成了亲生的妹妹,她的姑姑自然也已将他看作亲人、子侄。
没有人希望自己的亲人出事,也没有人希望亲人伤心。
但现在这个时候,他又怎么能放弃?
难道花满楼就不是他的朋友、兄弟和亲人?
他怎么可以丢下花满楼不管?
他已顾不得会被宫中的人发现,只是在湖底潜行着。但也不会有人想到,竟还有人能像他这样,在水中就和在陆地上行动没有什么两样。
因此楚留香已很快地在湖底游了一圈。湖水清澈透明,没有一丝杂质,就算是身在其中,也像是处于一块巨大的蓝色水晶之中。
湖底也有许多嶙峋的怪石,甚至可以藏起一个人来。但根本看不出有任何dòng口。
楚留香越发焦急着,甚至用手一块块地去推那些山石。如果可能的话,他几乎想把整个湖底都翻起来。
他已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和应该做什么。在他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一定要找到花满楼,不管他是活着,还是已经……
湖底的石头,已都被楚留香抚摸了一个遍。当他再想从头开始的时候,他突然感到一股水流从旁侧涌来。
他早已看得清楚,湖底并没有水源,这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死水湖。
虽然这很奇怪,通常来说死水积成的湖泊并没有这么gān净,水量也没有这么多,但楚留香完全没去思考。
没有水源的湖底,为何会有暗流?
楚留香心里动了动,本能地停止了游动,把整个身体都缩到一块凸出的山石后面,才小心翼翼地窥探水流所来的方向。
令他惊讶的是,两个人影竟出现在湖底。
没有任何出入口的湖底,又怎么会出来两个人?
难道这些山石背后,仍然有不为寻常人所知的暗道?
楚留香紧紧盯住了那两个人出来的位置,而那渐渐清晰的人影,更令他感到万分惊讶。
那是两个密密倚靠在一起的人影,她们的长发在水波中盈盈飘dàng,她们洁白的衣带几乎jiāo缠在一起。
那确实是神水宫的服饰,那确实是两个女人,但她们的姿态,却和世上最甜蜜的恋人没有两样。她们的脸颊彼此磨擦,双唇彼此吸吮,那种忘qíng的神态,就像是即刻有地火霹雳,也无法阻止她们。
而楚留香已认出,那其中的一个女人,正是宫南燕。
另一个女人是谁?
难道宫南燕的恋人并不是司徒静?
楚留香满心疑惑地看着她们终于分开,而宫南燕的眼中,充满了眷恋和痴迷。她轻轻地挥了挥手,就走到一处石头后面,而另一个女人则向前迈了两步,盘膝坐下。
只见宫南燕在那山石后用力一扳,那女人所坐的地面,竟猛地升了起来,直冲湖面。那女人就稳稳地端坐着,宛如老僧入定,神qíng安祥,似庄严宝相。
楚留香突然猜到那个女人是谁了。
除了神水宫主,还有谁能够使用宫中如此秘密的机关?还有谁能在和qíng人缠绵过后,仍能露出如此圣洁端严的神qíng?
在她所坐的那块地面下,一定有着另一个暗门,当扳动机关时,qiáng力的水流就会直直喷出,将她送上云端。
楚留香对这种故弄玄虚不再感兴趣,而是转目望着宫南燕。只因宫南燕已回过身去,她像是急于离开此地。
宫南燕并没有楚留香那种在水下呼吸的能力,她已在水中待得很久了,一定要回到陆地上去,回到有空气的地方去。
楚留香一见她回头,立刻就跟了过去。他不必思考太多,他知道宫南燕现在已想不到、也无暇顾及水中是否还有人跟踪。
宫南燕果然急匆匆地扳下了另一块石头背后的机关,登时就有一道石门缓缓地升了起来。
湖水,自然也跟着涌进了那道门。宫南燕顺势掠进门去,但她还没有回头,手腕已被人一把扭住,身体也变得酸麻无力,再也走不动了。
她吃了一惊,刚刚开口要喊,却猛地呛进一口水去。那制住她的人却轻轻抚着她的背心,像是在帮她顺气。
随着石门重新落下,他们终于又回到了没有水的地方。宫南燕连连咳嗽着,不禁侧目去望还在为自己拍背的那个人。
楚留香和她对视着,笑道:“好些了么?”
宫南燕吃惊道:“你……你……”
楚留香收回为她拍背的手,摸了摸鼻子,道:“你上次来找我,就是为了骗我进神水宫,现在我进来了,你为何又如此惊讶?”
宫南燕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出声,而是紧紧地闭上了嘴。楚留香见她不说话,也不再问,而是打量着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
这显然是和湖底相通的一处山dòng,只是巧妙地将进水的dòng口封了起来。有那么一瞬间,楚留香几乎要欢呼,以为这就是通往菩提庵的那个山dòng了。
但他很快发现不对,因为他们的面前,是另一道门。这道门虽然还是石门,却已不像之前那扇一般简陋,而是雕刻着jīng美华丽的花纹。
这应该就是通向神水宫最神秘核心、也就是水母yīn姬的居所的大门。
楚留香毫不犹豫地拉着宫南燕走进门去。他已猜到这地方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入的,而yīn姬则刚刚走了出去。
门内是一座高大得难以想像的宫殿,天花板和地面上、甚至两排石柱上,也都雕满了水波状的花纹。楚留香仔细看了一阵,才发现所有这一切,都是直接从山腹中开凿出来的,因此宫殿的四周没有一扇窗,只有墙上嵌着的烛台发出明亮的烛光,将这里照彻如白昼。
除此之外,偌大的宫殿中并没有一个人。
楚留香再次看了一眼宫南燕,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方才是宫南燕陪着yīn姬走出这宫殿的,而且当时两人还在缠绵。如果她们之前就在一起,就在这宫殿中,显然要把旁人都遣开。
这种不容于世俗的恋qíng,是属于她们两个的秘密。
楚留香的目光,随着烛火的跳动而闪烁着。他想他已解开了心中最后的疑团。
于是他拉着宫南燕就地坐了下来,坐在宫殿中一张宽大的座椅上。那座椅铺着厚厚的羊毛毡,柔软得宛如天上的云朵。
宫南燕的脸霎时变得苍白,脱口道:“你、你怎么敢……”
楚留香笑道:“这是你们两个经常坐在一起的地方,是么?”
宫南燕道:“你……你……”
楚留香不再看她,只是淡淡道:“我们就在这里等她。”
他并没有等得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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