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称她为“小姐”,而掷杯山庄的小姐,除了左明珠又有哪个?
花满楼决定跟上那个朝另一个方向离开的少年。那少年既然代替“公子”来为左明珠报讯,就一定还会回去禀告“公子”。
跟踪这个少年,比跟踪左明珠还要容易得多。
少年跑得并不快,但步伐很仓促,喘息也很重。他的武功不好,而他的心很焦急。
他来到了另一座小屋前。
还没有走近小屋,花满楼已听到屋内人说话的声音。那是两个年龄也都很轻的女孩子,一个语气关切,似在不断询问着另一个的qíng况,声音里还带着哽咽。另一个则气喘吁吁,显得十分虚弱,不时还发出剧烈的咳嗽声。
少年就站在离小屋不远处,停住了脚步,再也没有往前走。
花满楼正在疑惑,就听到少年发出压抑的呜咽。他似乎正紧紧地闭着口,把所有的悲伤都堵在喉咙里。
他为什么这样悲伤?是不是因为小屋里的人?他又为什么会站在这里,而不是去探望一下那显然病得很重的女孩子?
花满楼没有得到答案。因为少年默默地在屋外站了很久,却始终没有敲门。
◇ ◆ ◇
三天后,左明珠如约又来到了那林间小屋。
花满楼已确定她就是左明珠,这一次,他是在卧房之外就开始跟踪的。
然而,他惊讶地发现,和左明珠相会的那位“公子”,竟是天下第一剑客薛衣人的儿子、薛斌。
这对秘密会面的恋人不断地向彼此倾诉着别离之qíng,也倾诉着身为世仇家族、却又无法克制爱意的苦涩。
花满楼也已听说过,掷杯山庄的庄主左轻侯,也就是左明珠的父亲,和薛衣人正是生死对头。
怪不得这一对年轻的男女,只能在这样的qíng况下相会。
左明珠也并没有病,她的装病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正因为没有病,所以大夫才诊断不出。
掷杯山庄的名声实在太响亮,而左轻侯又实在太疼这个独生女儿,大夫们就算看不出左明珠有病,也绝对不肯轻易说出的。
只是,那神医张简斋又怎么会不能确定呢?
那jú花会上,密谋对左明珠不利的人,又是真是假?
花满楼摇了摇头,继续等待着,希望从左明珠和薛斌的jiāo谈中,了解到更多的事。
只听左明珠嗔道:“上次……上次你为何不来?”
薛斌叹道:“还不是去找我那二叔!那天晚上,我爹偶然兴起,想找二叔聊聊天,却发现他不在房中,整个庄子都找遍了,也还是没有。你知道,我二叔有些……有些糊涂。我爹担心他,却不肯说,只是在家里发脾气,我只得出门找了大半夜。谁想二叔只是跑到河边去数星星了!”
左明珠呼了口气,道:“原来如此。你家这二叔也真是……多亏了你还能照顾他。”
薛斌道:“其实父亲对二叔一直很关心,只是不承认罢了。二叔的剑法是他一手教出来的,比起我这不成器的货色,我爹自然更喜欢二叔。”
左明珠沉默了一阵,才道:“那你将来……打算继承你父亲的剑法,成为他那样的人么?”她的语声虽轻,但已带了些许颤抖。
薛斌道:“怎么可能!我根本不是练剑的材料!”
左明珠道:“那要是你父亲……一定要你练呢?你也会把剑法看得比一切都重要么?”
薛斌像是猛然醒悟了什么,温和地笑道:“不会的。明珠,你莫非还不明白我的心,不知道在我心中,什么也比不上你么?”
左明珠“嘤咛”一声,像是已被他揽在怀中,轻声道:“我就是怕,怕我们就算在一起,也不会有好结果……薛左两家是世仇,那仇恨的原因,我们都已无法说清楚了,但还是不能化解。你的父亲又是那样一个人……”
薛斌笑道:“你放心,我爹虽然名气大,也只是个剑痴,他平时待人是很好的。等我们生活在一起,我一定会让你很幸福,很快乐。”
左明珠顿了顿,才神往地叹道:“真会有那么一天吗?这计划……”
薛斌打断她,坚定地道:“这计划,一定会成功的!”
花满楼越听越觉得诧异。他在jú花会上偶然听到的那个密谋,也有人说过“计划”二字,他一定认为,那计划是针对左明珠的。但是现在,薛斌也提到了一个“计划”,而他们的计划,似乎是要打破两家仇恨的束缚,结为眷属。
他们到底有什么样的计划?
莫非这对年轻人天真地认为,只要左明珠装病、以死相bī,双方的家长就会接受他们的相恋,同意他们的婚事?
左明珠还是个纯真的少女,或许会相信这种事,但薛斌又怎么会相信?
花满楼暗暗地摇着头,他似乎已看到了这个所谓“计划”的结果。但左明珠和薛斌却仍充满着希望,并约定了下一次相会的时间。
薛斌又道:“若我有什么变故,还是叫倚剑来告诉你一声,免得你空等。”
花满楼立刻想到了上次那个少年,也想到了他站在那所房子外面,默默伤心的qíng景。
恰好左明珠也道:“倚剑……真的可靠么?他不会……不会把我们的计划……”
薛斌道:“他从小就跟着我,连读书识字都在一起,就和我的兄弟差不多。你可以相信他。”
左明珠犹豫道:“可是……我看他上次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莫非有什么心事?”
薛斌想了想,叹道:“大概是在为石家姑娘伤心吧。”
左明珠道:“石家姑娘?倚剑才多大,就有了心上人么?”
薛斌笑道:“你也不过比他大一岁,说话倒像大人一般了。石凤云的父亲,原先是教我们识字的老师,她们姐妹跟我、还有倚剑,也是从小就认识的。”
左明珠顿了顿,道:“这么说,你和那石家姐妹,也算是青梅竹马了?”
薛斌不由咳嗽道:“你这小丫头,莫非在吃醋不成?”
左明珠嗔道:“你若对她们无意,为什么从来没有提起,直到我问了,才掩盖不住?”
薛斌跺脚道:“什么掩盖!我明明……明明是想不起那些事来!我一见到你,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你要是不信,我、我可以赌咒……”
左明珠“呀”的一声,忙道:“好好的又赌什么咒!我也只是随便问问……”
这种qíng侣间的jiāo谈,外人听起来本就傻得很,但对于他们自己来说,却又温馨、又甜蜜,只要回想起来,就会忍不住微笑。
花满楼此时也在微笑,他觉得这两个孩子真是天真得可爱,单纯得可爱。就算他们都是武林名门之后,在感qíng的事上也和普通的年轻人没有什么两样。
而花满楼自己,又何尝没有过这种时候,那甜蜜与苦涩jiāo织、又充满心灵的震颤、占据着他整个jīng神的时候!
不知不觉间,他已完全站在了这些年轻人的一边,并暗暗决定,要尽自己的所能去帮助他们。
这时左明珠又道:“你说……倚剑对那位石……石姑娘……”
薛斌道:“石凤云。”
左明珠道:“嗯,倚剑喜欢她么?”
薛斌道:“看来有八成是了。只不过这个小子,口风紧得很,对我也什么都不说。只是他逮着机会,就要往石家跑,我怎么会不知道!”
左明珠道:“那你何不成全了他?”
薛斌叹了口气,才道:“最近我听说,石凤云已生了病,恐怕……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左明珠惊讶道:“是什么病?”
薛斌沉重地道:“肺痨。”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嗯。
第十三章 一指判生死
花满楼有些明白,为什么那个叫倚剑的少年,会深夜站在石家的门外暗暗流泪了。
对于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来说,肺痨,正是不治的绝症。就算是名门富户,请得到妙手神医,也有七成要听天由命。
然而花满楼的心中立刻一动。
掷杯山庄之中,岂非就有天下无双的神医么?
“一指判生死”张简斋!
◇ ◆ ◇
张简斋为躺在chuáng上、时昏时醒的左明珠诊过脉,便摇了摇头,转身走出房门,却正巧看见一个年轻人捧着盆清雅秀丽的雪青色jú花迎面过来。
张简斋望着那花,忍不住道:“这花是谁种的?”
年轻人停下脚步,微笑道:“是我。”
张简斋道:“你是花匠?”
花满楼仍微笑道:“是。”
张简斋抚了抚颔下的白须,叹道:“老朽从未见过这么美的jú花!”
花满楼道:“小姐见了这jú花,说不定就好得快些。”
张简斋长长呼了一口气,道:“你倒是有心人!只是……”
花满楼道:“阁下就是神医张老先生么?”
张简斋道:“正是。”
他见了别人,少不得还要客气两句,说些“神医二字愧不敢当”的话,但面对着这个年轻的花匠,自然用不着太谦逊。
花满楼却放下花盆,恭敬一揖道:“在下有一事,想求张老先生施以援手。”
张简斋愣了愣,道:“什么事?”
花满楼道:“看病。”
张简斋上下打量他两眼,道:“你失明多久了?为何不及时求医?”
花满楼一怔,才笑道:“我不是为自己求医。”
张简斋道:“哦?那是什么人?”
花满楼道:“是我一位朋友。”
张简斋微微一哂,道:“是什么疑难杂症,也来找老朽!”
他已认定花满楼的朋友也是掷杯山庄的家人,这素来清高冷傲的老者,不免暗暗有些不悦。
花满楼却蓦地收起笑容,冷然道:“我只当医者仁心,原来张老先生看病,也是要讲身份地位的。”
这一句话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刀,猛然刺进张简斋的心头。
张简斋的脸一下子红了,讷讷道:“我并没有那个意思,只不过……令友若是偶感风寒,自然不如左小姐的xing命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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