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影刚刚消失在林间,楚留香就从那棵树上直直摔了下来。
原来楚留香既没有向东,也没有向西,而是一直躲在这棵树上。
但他背后的剑伤委实很深,流出的血将衣衫都浸透了,他的人也渐渐无力,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如果这时那黑色人去而复返,楚留香岂非真的死定了?
雨丝拂在楚留香的脸上,就像一双手,冰冷的手。而他的神智已变得模糊。
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他突然莫名地想到,他甚至没有问清楚,花满楼是怎么来到掷杯山庄的?
◇ ◆ ◇
九月初九,重阳节。松江城内的jú花会吸引了无数游人,却无人注意到僻静处的一对年轻男女。
“那么……左明珠……必须死……”
这句话轻得像耳语,还未被人听到,已消散在风中。
年轻的男女依依告别,又各自匆匆而去。
花满楼静立在花圃一角,思忖了片刻,才转身前行。
他找到花圃的老板,问道:“方才有人让我送两盆jú花到左家,是哪个左家?”
老板想也不想地笑道:“自然是掷杯山庄了!松江府哪还有第二个左家!”
花满楼又问道:“掷杯山庄的小姐很喜欢花么?”
老板道:“左明珠左小姐自幼爱花,你可要挑些种得最好的,说不定还有赏钱哩!”
花满楼点点头,就将两盆半开的白jú搬到了车上。
从花圃到城外掷杯山庄,也不过半个时辰的路。
花满楼抱着花盆,上前去敲山庄的大门,并对来开门的家人道:“我想找贵府的管家。”
那家人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又望了望那两盆白jú,还是去叫了管家出来。
管家看到花满楼手中的jú花时,目光也是一亮,但随即摇了摇头,叹道:“这是你种的?”
花满楼道:“是。”
管家道:“小姐一向爱花,最喜欢的就是jú花。她若看到你这白jú,定然欢喜得很,可惜……”
花满楼道:“可惜?”
管家道:“小姐已生病好几天了,这花嘛也就……”
花满楼笑道:“这花送给小姐就是了。”
管家愣了一下,看着花满楼道:“送?你不是要卖花的吗?”
花满楼道:“小姐是爱花之人,病中若能见到鲜花,或许心中安慰,便好得快些。”
管家叹道:“借你吉言!你这花要多少钱?”
花满楼道:“我说过,这是送给小姐的。”
他说完便放下花盆,转身要走。管家在后面挠了挠头,叫道:“你叫什么名字?”
花满楼回头笑道:“我姓花,排行第七。”
管家追上两步,问道:“你是花匠?这花是你种的?”
花满楼道:“是。”
他回答得很自然,就像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句问话。
管家想了想,点头道:“你随我来吧,庄上正少一个你这样的花匠。”
花满楼听着管家的脚步走进门去,却没有跟上,站在原地笑道:“我是个瞎子。”
管家惊愕地回头望着他,又仔细地打量了半天,才道:“我真的没有看出来!”
花满楼道:“所以我才要说一声。”
管家沉吟片刻,终于笑了起来,拉着他的手道:“你既然种得一手好花,眼睛方不方便,倒也没有太大关系。只是你要告诉我,你这样偷跑出来,你家人知不知道?”
花满楼怔了怔,道:“什么?”
管家笑道:“你莫要瞒我!你这个样子,哪一点像花匠,明明就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少爷,偷偷跑出来玩的!”
花满楼的脸一下子红了,讷讷道:“这……”
管家道:“无妨,掷杯山庄养的门客就有上百名,也不多你一个。”
花满楼认真道:“我不当门客,只当花匠。”
管家道:“好,就是花匠!”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要看花花所以给你们看花花^^
第十二章 人间自是有qíng痴
花满楼到掷杯山庄,当然是为了左明珠。
尽管只是在jú花会上听到一句不明其义的话,但其中的“死”字还是引起了他的警觉。他担心说话的人是在密谋着什么,密谋着伤害这个叫“左明珠”的人。
既然叫“明珠”,多半是个女孩子。不过花满楼还是没有很快确定,而是去找花圃老板打听了一下左家。
很幸运的,他立刻就知道了掷杯山庄的小姐正好叫左明珠。
而且,当他来到掷杯山庄时,他听说左明珠小姐正在生病。
这会不会是那密谋的人行动的第一步?
花满楼以花匠的身份在掷杯山庄住了下来。
他很快就打听清楚了小姐的院子,并趁着送花过去的机会,听到进进出出的大夫和家人的对话。
这位小姐好像病得很重,而且,病因不明,药石罔效。就连绝少出山的江南神医张简斋,对这病症也束手无策。
这其中一定有蹊跷。
夜深人静的时候,花满楼却在山庄内悄悄地穿行。他没有去左明珠的院子,而是来到了厨房。
这已是他第二次决定从厨房开始调查。第一次是他上了楚留香的船,打听楚留香的消息。
一边走着,花满楼不禁想到,自己和楚留香已分别整整三个月了。
花满楼认识楚留香,认识这个他自己世界中的传奇人物,也已有一年多了。比起他们在一起的日子,三个月的分别自然不算太长,但花满楼还是克制不住地思念着楚留香。
这还是花满楼生平第一次真正爱上一个人,不仅仅是qíng窦初开的懵懂,更不是一时心动,而是渴望着将全身心都奉献给这个人,渴望着和他共度一生。
也正是因为如此,花满楼并不想就这么留在楚留香的身边,只以“楚留香的朋友”的身份陪伴他。
他们两个人的结合必将被世俗所不容,所以他们都需要qiáng大起来,才能面对未来的种种非难。
这时的花满楼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已开始在江湖中流传着,像一颗傍晚初升的明亮的星辰。
花满楼蓦地哑然失笑,他发现自己正站在厨房里胡思乱想,已经出神了很久。
厨房中并没有第二个人。
据家人们所说,左明珠自从生病,就无法进食,但厨房每天还是会做一些容易入口的食物,送到小姐房中。
花满楼就是在怀疑这些食物。
无论左明珠是生病,还是中毒,都一定会有诱发的原因。而她的房里始终有人侍候,如果说是在房中的人下毒,人多眼杂,实在很难得手,何况还有不止一位大夫为小姐看诊,都没有结果。
除非这些食物有问题。就算每次送去,也只能喂给小姐吃一两口,但说不定会有某些独特的药物,只凭借微小的剂量就可以生效。
花满楼在等。他不确定是否能等来结果,但他也只能从这里开始。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花满楼迅速地隐身在隐蔽处,抑制住了呼吸。
脚步声很低,也很快,显然来的人身上有武功。听到“她”进门的声音,花满楼几乎可以肯定,“她”是个女人,年轻的女人。
她是谁?一个少女半夜来厨房做什么?
花满楼回忆着左明珠房中那些丫鬟的脚步声,并没有一个和这少女一样。
而这个少女一进厨房,立刻又回身把门关得严严实实,然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她仿佛一下子轻松下来,点起一盏灯,就在厨房里到处走着。
花满楼谨慎地聆听着她的举动,又要注意不被发现,过了一段时间,才意识到少女已在桌旁坐了下来,开始吃东西。
她竟然只是来厨房找食物充饥的。
花满楼实在觉得有些好笑。这也许是侍候别的房中的丫鬟,因为夜里饿了,就来厨房拿一些剩下的饭菜。而自己还紧张地躲在角落里,把对方当作假想的敌人。
但花满楼现在也没法再走出去了。他只能等这少女走了再行动。
可这少女却吃起来没个完,活像饿死鬼投胎似的,听她的动静,厨房里剩下的能现成入口的东西都已被她一扫而空。
然后她才满意地舒了口气,走出厨房。
花满楼也无奈地走出来,正打算往回走,又觉得有些不对。
少女来的是一个方向,可离开的是另一个方向。如果她只是出来找些吃的,为什么不马上回去睡觉?
花满楼跟上两步,只听到一阵风声,一个身形已跃出了墙外。
墙外就是庄外。
花满楼没有再犹豫,立刻跟了上去。他一定要知道这个深夜出庄的少女还想做什么。
少女的轻功不弱,她在空中掠过的声音就像是一只飞鸟,迅速而且自如。但花满楼经过了楚留香的指点,身形更像是一片轻飘飘的羽毛,随风而动,无声无息。
他们一直来到了一片树林中。
花满楼听着少女的行动,就知道她已走进了一间小屋。在这样的树林中,有一间小木屋也是很平常的事。
只不过这少女在这种时候来到小屋,显然并不平常。
花满楼隐在小屋附近的树丛中,已能清楚地听到屋内的响动。少女突然惊讶地叫了一声,道:“他……他没有来?”
她的语气有些失望,也有些抱怨。
她在对谁说话?她所指的又是谁?
小屋中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是个年纪比她还要小几岁的少年。
“小姐,实在对不住!只因……只因我家二老爷又惹了些麻烦,公子匆匆赶去,只好叫我来告诉小姐一声。”
少女跺了跺脚,说话的声音像是已嘟起嘴来不依:“他……他明明知道,我出来一趟可有多难!”
这个少女的嗓音,花满楼也是从未听过的。但他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连自己也不能相信的猜想。
少年又安慰了少女一阵,便约定了三天后仍在小屋中相会。当然,和少女相会的并不是他,而是他口中的“公子”。
花满楼不由得好奇起来,听到少女离开,也没有随后跟上。对他来说,查出这个“公子”的身份,已比确定这半夜偷偷出来会qíng郎的少女、就是一直卧病在chuáng的左明珠、要重要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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