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一个背影, 仅仅是懒散的坐在那里,就能给旁观者带来压力和视觉上的享受。
偷溜出去的小姑娘悄悄在披肩上擦了擦手——想尽办法掩盖指尖的香料残留——然后迈着小短腿期期艾艾的蹭过去。
“母亲~”企图蒙混过关。
于是年轻的渥尔娃转过身来,露出一张略带愠怒和无奈的、时光都为之驻足的脸。
她的眸光包容又睿智——仿佛早已洞悉小女儿偷偷摸摸溜出宫殿后所做的一切事——那漂亮的浅蓝色虹膜澄澈如冰河。
指挥着尼福尔海姆千军万马的领导者有着一副出乎意料温柔的面孔, 但一旦她展露出怒意,即便是最不怕她的帕特里夏也要被一点一点压着低下头。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母亲开口的第一件事并不是问责:“哨鸟带来了异族的讯息,你从中看见了什么未来?”
帕特里夏迟缓的眨了一下眼睛,顿时明白这是来自母亲的考校:“事情已经发生了,萨诺斯一定会给出一个这样做的理由,但无论他的理由合理……有多不合理,泰坦人一定不会允许他继续待在族内。”
“无论阿拉尔斯多重视独子,他都不可能无视全族的意愿,再加上他……”弑母。
最后一个词被姑娘含混的跳过,仿佛无声拒绝它出现在她的嘴里耳里。
“——萨诺斯注定会被流放。”
而流亡者,尤其是泰坦族的流亡者想要开疆拓土,必定会将爪牙伸向尼福尔海姆。
帕特里夏抬起头,猩红的眼瞳亮的惊人:“母亲,请允我随您出征!”
母亲微凉的指尖落在额上,轻轻一点,像是儿时的游戏。
但伴随着这种温柔而来的,依然是从帕特里夏觉醒天赋的那一天起就一直一直、一直一直重复的答案:“不行哦,小夏夏。”
这一代的渥尔娃在独女面前,总是把拒绝的话说的那样温柔却又毫无反驳的余地。
尚且年幼的帕特里夏看不见母亲冰河色的眼瞳深沉潜藏的决绝与忧虑。
就像她从来不知道,每次见证她与生俱来的天赋狂野生长、她日渐苏醒的源自渥尔娃的神力……面容温和的王者总会在深夜里独自一人端坐在王座上,用沉郁的目光凝望着半空中凝聚的魂火。
幽蓝的火苗扭曲成玄妙的文字,但那不是咒语,也不是什么箴言。
而是一道古老的、传承自真正的女先知——祖代渥尔娃的预言,又或者说,那是一个倒计时。
世界之树尤克特拉希尔的树根下,毒龙贪婪而澄黄的目光垂涎欲滴。
踏脚几上搁置的沙漏早已漏了大半,此刻只剩下浅浅一个锥形底正沙沙的流走,仿佛在细细密密数着渥尔娃一族被毒龙嘶声注视的、不可违抗的命运。
——雾之国尼福尔海姆,注定在这个世纪走向消亡。
尼福尔海姆野心勃勃的长老们大约这辈子都想不到,最不希望独女继任大统的,正是这位早已存下死志的母亲。
她用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现的目光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冷眼看野心者萌芽,趋利者动摇……
她像是护崽的雌鸟,将最有资格继承她荣光的独女死死压制在羽翼下,不叫她接手权势,不教她家国大义,不教她植培自幼时起感情深厚的近卫,不叫她展露真正天赋的强大征服万民。
只催生她体内另一半属于自由的流浪者的血液,任她长成她自己想要成为的模样——活泼、孤僻、自私、无私、愚钝、聪颖——皆是她自己。
只等最后,送她一场海阔天明。
……
这一晚,第无数次被拒绝的帕特里夏缩在小被子里。
睡前她借由被拒绝的理由,向母亲讨来甜蜜的亲吻和不怎么有趣的故事。
柔软的被沿卡着她半只手掌和细细吐息的鼻尖,随后,她做了一个陌生至极的梦。
她梦见了星空。
确切的说,她梦见了她从未见过的、但第一眼看见她就将它和“星空”这个词完整重叠的,星空。
尼福尔海姆被称作雾之国,没有人能从厚实的天际看见被火之国称作“太阳”的光源,自然也从来没有太阳万分之一起眼的星。
躺在大片星光下的帕特里夏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坐了起来,却因为错误估计了自己的身高而“嘭”的一声撞上了舱顶。
——是的,舱顶。
她茫然四顾,发现自己躺在烟草和酒气混杂的船舱里。
她此刻的“身体”充满了陌生的力量感,修长匀称的腿和骤然拔高的个头、让习惯了要踩脚蹬才能上冰雕小马的她难以适应。
转头望向星光辐射而来的窗口,尼福尔海姆所在的星域在她的脚下远去、远去……
渐渐缩小成看不清的一点。
未知是最大的恐惧,被无尽星空包裹的小帕特里夏心中陡然生出被迫远离家乡的惶恐,这种惶恐,在一个陌生的脚步声和声音响起后达到巅峰。
“你……我是说……夏夏?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沙哑而微抖的男声并不如何动听,警惕转头望去,果然看见一张和这声音挺搭调的,蓝皮红眼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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