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和帝如今虽然上了年岁,年轻时候却是极爱骑she的,全力一掌,甄贵妃自然是受不住。甄贵妃倒在地上,头上衔珠凤钗滑落地上,脸上高高肿起,甄贵妃只觉口中一股咸腥味,知道已经被打得牙齿出血,却不敢将血吐出。她疼得眼泪止不住往外冒,却不敢哭出声,盯着泰和帝半日,道:“臣妾便是说错了话,皇上要责罚我也罢了,皇上这样动大气,气着了自己岂非让臣妾心中难安?”
泰和帝目光如电的看着躺在地上的女人。看着泰和帝这样厌憎嫌恶的目光,甄贵妃便先时是认定五皇子成功了,如今心中也变成了不确定,到底心虚起来,不受控制的微微一抖。身后伏侍的众宫人早吓得呆了,出去倒茶的宫女进来就见到如此qíng形险些摔了茶碗,还好她在宫中历练久了,一愣而后到底是端稳了。贾元chūn一直侍立在甄贵妃身后,见了如此qíng形,也吓得心脏险要跳出腔子。幸而贾家在培养贾元chūn上没少下功夫,贾元chūn如今尚能勉力控制表qíng,未曾失态。
泰和帝收回眼神后,脸上便看不出什么表qíng了,仿佛方才那一掌不是他打的甄贵妃一般。他看了地上甄贵妃一眼说:“朕先时不罚你,便是看在多年qíng分上,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不想你死不悔改,还想诳朕,将来的路,想来是你选好了,既然如此,朕自会成全你,需怪不得朕!”
甄贵妃听了这话,知晓事qíng已经败露,再无回转余地。便是她在后宫中熬了多年,却也再无法自欺欺人,终于从内而外的崩溃了。贾元chūn看着甄贵妃萎顿在地上瑟瑟发抖,却不敢去扶,直到泰和帝带着戴权等内侍走出营帐,贾元chūn等人去扶甄贵妃事,只闻到一股子尿骚味。
贾元chūn在宫中熬了几年后,贾家便渐渐告知了她送她入宫的目的。如今见甄贵妃这样,贾元chūn心中也漾开一阵恐惧,她身后站着整个荣国府,饶是她素日端庄冷静,此刻也不禁出了一身冷汗。甄贵妃败了,覆巢之下无完卵?
五皇子自导自演这桩救驾闹剧并没有打断围猎的进程,除了甄贵妃母子及身边宫人、八皇孙被软禁在一处外,那日八皇孙身边的侍卫亦已经被拿下。这一切柳芾处理得极隐秘,并未惊动多少人。
五皇子手底下的神she手亦没有逃脱:自那日柳芾看出五皇子许是内里穿了软甲,告知泰和帝后,泰和帝、林如海、柳芾便另有安排,柳芾站在泰和帝观看围猎的高地目测的地形,很容易就锁定几处容易隐蔽袭击的地点。那日柳芾亲派了亲信偷偷向那几处地点围拢,五皇子手底she手哪里知道螳螂捕蝉huáng雀在后,刚放出一箭被柳芾拨开,回过身来就发现自己被包围了。没费什么功夫,那弓箭手就被活捉了。
泰和帝下了禁令,围猎变故封锁消息,不许传出铁网山。一面却装作没事一般仍命各王公贵族继续打猎,直至原定回京日子才起驾回宫。启程那日,林如海、柳芾等人皆得了几张上等皮子的赏赐。
围猎队伍浩浩dàngdàng的回京,早有各家小厮在长亭外候着,这日林家小厮得了圣人围猎队伍就要进城的消息,忙回家报信。
贾敏不知此行险恶,听闻老爷回京,只兴高采烈的去准备酒菜接风。黛玉听闻父亲回来,悬着的心却终于定下来。
回京之后,先是进宫谢恩,各家贵族才各自回府。林如海回到林府时,照例是林礞迎在门外,贾敏、黛玉在内院门口迎着。
林如海进门后,想着月余以来步步为营、时刻警惕,益发觉得家中安宁温馨,见了妻儿不觉一笑。林如海先换了家常衣服,黛玉和林礞请了安,才问起家中近况来:诸如林礞可曾好生上学,黛玉是否又有新的进益,外头jiāo际应酬如何?
黛玉却一笑说:“父亲先莫要问我这些,有贵人进京了,父亲再猜不着是谁。”
林如海听了,笑问贵客是谁?又说贵客未见先换衣裳倒成我的不是,你们也不先提醒我。
原来林如海一行铁网山围猎月余,京中亦发生了不小变化:刘先生进了京,不过并未住在林家,而是住到了吏部尚书谢源府上。谢源和刘通算来师出同门,谢源是刘通的师弟。虽然刘通在京中其他弟子不少,但今日住这个弟子府上,明日那个来请,倒嫌麻烦,因而刘通暂住到谢源府上,反而躲了清静。
另有江南富商薛家也进了京城,如今并未住进薛家在自己京城的房子,却是住到了荣国府里,住的是贾代善晚年养老的梨香苑,是一处清幽的好所在。
林如海听了刘先生在谢源府上,笑道:“明日倒该去拜会拜会。”因而提笔写了帖子,命人送去。转而又问黛玉说:“薛家不过一个商户,他们进京也值得玉儿记住,单提一遍?”
黛玉却莞尔一笑,目光灵活,掩不住的俏丽风流,说:“父亲且猜猜,薛家到外祖母府上拜会,走是哪扇门?”
林如海听了一愣,笑道:“不会是正门吧?”黛玉笑着点了点头。林如海听了,也哑然失笑,隔了一会子才摇头道:“许是贾王氏的主意,与你外祖母无gān。”林家如今连贾敏对贾家都没了多少qíng分,贾敏也笑道:“管她呢,如今我只觉好笑罢了,没听说国公府正门为个商户而开的。”林如海和黛玉见贾敏也心结越发撂开了,亦觉松了一口气。
黛玉不曾想再来一世,薛家到底还是进京了,且贾家依旧是开的正门迎接。前世薛家进荣国府可风光得很,贾母房中恭候,王夫人亲自率着众人迎接,和自己被几个三等仆妇接来走角门全然不同。这也罢了,薛家进京头一日起,贾府下人就开始嚼舌根说薛姑娘如何模样儿好,xing子好,比林姑娘qiáng,偏要处处压自己一头才罢。只今世自己父母双全,幼弟上进,看礞哥儿样儿,将来亦是能科第入仕的,前世委屈倒也不用耿耿于怀了。
却说当日,小厮带着谢源府上的回帖回来:刘先生果然在谢源府上,且次日便有空闲,可见黛玉。果然次日,林如海带着黛玉,备了厚礼前去谢府拜会。刘先生虽然住在谢家,倒是谢源夫人另收拾了一个小院落与他单独住着,人来客往便宜得很。
又说黛玉虽然是刘先生入室弟子,到底已经一十一岁,因而黛玉做了书生打扮。英莲、雪雁和黛玉一般听刘先生授课,受益匪浅,自也做了书生打扮跟来。三人相互见了,皆是俊俏少年模样,不觉相互一笑。刘先生亦讲究得很,房中立了帘子,黛玉、英莲、雪雁三人只在帘子后头向先生磕头请安,刘先生自说免礼,又考校黛玉几句,见黛玉将他留的集注也理解得甚为透彻,十分满意。
这头黛玉三个请安而后,早有谢家丫鬟引三人到耳房用茶,刘先生和林如海一处说话。两人正说着,外头小厮来报说:太子带着三皇孙前来拜会刘先生。
因元后死后,太子没了依仗,后来被jian人所害,中了毒,xing子bào躁,三皇孙受太子所累,一直不受重视。五年前,三皇孙生了一场重病,后来大好之后便变得沉默寡言,因而这位皇孙虽然是太子嫡子,在宫中却并不显山露水,甚至有才智平庸的传言。只铁网山一见,林如海倒是觉得这位三皇孙目中jīng华,虽然刻意收敛,却看着并非庸人,话虽不多,倒也进退有度,因而觉着传言不真。只不知今日太子带着三皇孙前来拜会刘先生,所为何事?
到底是皇城里头的人,刘先生自然也不敢怠慢,和林如海一道亲自迎出去。太子和三皇孙身着常服,倒是谦逊得很,并未让刘先生和林如海行大礼。要说太子和三皇孙所为何来?却是因太子一行回宫之后,闻得刘先生进京,因而亲自前来求刘先生收三皇孙作弟子。
刘先生听完来意一愣:他倒也关心朝堂局势,不过据他分析,如今虽然有部分人láng子野心,倒也没到失控时候,因而他并未打算出山。原来今世因林如海活着,又暗中布局多年,对王子腾、南安郡王、忠靖侯都有牵制,刘先生估量并不会产生兵祸。因而刘先生不过估摸黛玉对他给的集注该当研读得有些心得了,特地前来考校并指点一番,并无心思如前世一样cha手朝堂之事。但见太子和三皇孙此来极有诚意,刘先生倒觉不好推脱,有些犯难。
原来因为太子被毒害多年,虽然找到毒源之后请名医调理,到底有些毒质残留体内,导致身子受损,反应不如以前敏捷不说,记忆力也下降得厉害。因而太子和太子妃想着:五皇子已经坏事,最大劲敌已去,不如好生教导三皇孙,到底要三皇孙有了真才实学,才能让泰和帝对太子一脉放心。不然宫中还有七皇子是个能人呢,太子并非高枕无忧。因而今日太子夫妻商议,不如让三皇孙拜入刘先生门下,多学些本事自没坏处。
刘先生听完太子和三皇孙来意,笑道:“刘某不过一介糙民,承蒙太子殿下看得起,刘某先行谢过太子殿下抬举。只是刘某已经将此生治学心得传了心仪弟子,衣钵有人继承,原是想就此关门的。但既是太子殿下和三皇孙带着诚意而来,我也不好不近人qíng。只刘某虽然不才,脾气却大,若要我收弟子时,自然资质要我看得上才行。今日我便考校三皇孙几句,若是我满意了,再收一名弟子无妨,若是不满意,还请太子殿下另请高明。”
刘先生威望高,规矩严,太子自然知晓。且当年父皇招贤纳士时,谢源大人就保举过刘先生,刘先生推迟不就,泰和帝尚且尊重刘先生本心,如今太子自不会qiáng人所难。因而对太子三皇孙一点头说:“你尽力而为就是。”三皇孙点头应是。
自太子来访,林如海就yù回避,太子和刘先生皆言不用。如今林如海见刘先生要考校三皇孙才学,再次意yù回避,又被刘先生拦住了,刘先生笑言:“林探花才学,我也佩服得很,有你为过把关,我求之不得,又回避什么?今日考校,就让林大人旁听,不知太子殿下是否应允?”刘先生前一句自然是对林如海说的,后一句却是对太子和三皇孙说的了。太子自是笑言一切依刘先生的规矩。
却说太子带了随行侍卫宫人退到小院堂上,只留刘先生、林如海、三皇孙三人在书房。半日,三人才出来,只见林如海笑对刘先生拱手说:“恭喜刘先生再得良徒,如此良才美质,真真令人羡慕。”
刘先生亦是扶须而笑。
三皇孙原本跟在刘先生身后,听林如海称赞,也是拱手恭敬道:“学生多谢林尚书褒奖,林尚书过誉了。”林如海自是笑言三皇孙过谦,细看这位三皇孙时,只见他面如冠玉,目若明星,贵为皇孙却并不傲慢,虽不傲慢却自有一股贵气,真真气度不凡。再想方才书房中对答,这位皇孙胸中有丘壑,同龄少年能有如此才学的,自己也是生平仅见,林如海不禁对三皇孙另眼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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