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茜。”那神女冲她微笑着,遥远而温存,“不是要回去么?我来同你告别。不必担心,这里已经没有别的事了。谢谢你这段时间照顾我,你是个细心的姑娘,祝你好运。”
翠茜张大了嘴巴,不知说什么只是连连点头:“小姐……感谢您,小姐。”
她又语无伦次地说了一些话,大意是给伊妮德准备的药汤和晚餐已经炖好在厨房,稍加热便能食用,叮嘱她一定要记得吃。伊妮德微笑着应对她,无有不耐。
等到翠茜近乎有些恋恋不舍地离开,这座房子才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埃里克?”伊妮德站在楼梯上呼唤他,仍然是温柔的,“怎么了?”
“没什么。”埃里克骤然从刚才的失神中醒来。他心中犹然满是惊骇和不可思议,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离他而去。
伊妮德刚才的样子实在是太像初见了,那个刚刚流浪到巴黎的女孩,眼中有海底的光,有山间的花,却唯独没有他。当她微笑着看来的时刻,他几乎因惶惑而失声,万箭穿心。
可是细看,她的发丝仍然可见些许枯意,她的面容分明也洁白如雪,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憔悴。刚才那一刻更像是幻觉……一定是幻觉吧。
只是她的神情终究是太像了。
埃里克刚要松一口气,说服自己是看错。可是下一秒,他的神情骤然一僵。灰袍,流浪时所穿的灰袍,她这是要……
“你要走了?”他脱口而出,心生惶惶。
伊妮德默然凝视于他,走下楼梯。只这一眼,他已在冥冥中知晓她的答案了。
“就不能……”埃里克语中几带哽咽,却又知不可。
“无法赴你的‘唐璜之夜’了。”伊妮德轻声,“抱歉,埃里克。”
他看着她,心头酸楚悲痛,终于再度坚硬起来。
“也好。”埃里克故作轻松,“你的身体的确不能再拖。”
伊妮德只浅笑点头。
“打算什么时候?”他问。
“不急,在你之后吧。我会看着你走。”伊妮德说,“我先吃点东西,再最后休息片刻。”
埃里克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唯有默默点头。
“哦,哦……这样啊。那,也好。”
也就是这样一些平常的对话,构成两人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伊妮德又冲他微笑一下,转身走进厨房。埃里克呆站了片刻,欲要跟随,却又坐在沙发上。手心凉如冰雪。
厨房里,伊妮德试着咬了一口饼干,缓慢咀嚼。但她很快吐了出来,咳嗽不止。然后她又试了另外一些食物,全都不行。连喝惯了的药都吐出去了。
她没有急于声张,也没有出去。只是俯下身,静悄悄把一些秽迹收拾干净,仿佛是在厨房里刻意地消磨着时间。
客厅里的埃里克焦急又不安地等。
他看了好几次怀表,六点四十、七点、七点十分、七点十五分、七点二十……如果不是里面一直有声音,他还要以为伊妮德昏过去了。
终于,到七点四十的时候,埃里克无法再等了。尽管演出是十二点开始,但至少八点半他要出现在歌剧院,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安排,还有很多计划等待着他。
他不能为已经放弃的事物耽误自己的选择。
埃里克换了衣服,是今晚第一场的演出服。属于唐璜的华艳、浮丽,又亮光灿灿,缀着小小的宝石。外面裹上厚厚的黑披风御寒。白面具作为重要道具拿在手里,不知为何他还没戴上。
埃里克预备出发了,他必须出发了。披风的角卷着风,他已经走过了客厅。而就在他的手放在门把手上的时候,他希冀已久的那个声音终于响起了。
是厨房门被推开的“咯吱”声,在他耳中却不啻天籁。接着是伊妮德的声音,和缓而略带些失真:“埃里克,你要走啦?”
他回过头,见她面色皎洁,金发如瀑,点点头:“是呀,我要走了。”
于是伊妮德也默然向他点点头,神色依旧是平静而温柔的:“那祝你幸福平安。”
“你也一样。”埃里克说,心头涌上一阵难以忍受的酸楚。他忽然再也无法忍受这刻意平淡却处处波云诡谲的气氛,用力推开门,雪灌着风闯入,大步走了出去。
这雪在六点多钟的时候停过一阵,现在又下起来了。
“再见。”他背对着她说道,接着留给她的只有阖门的声响。
伊妮德勉力倚靠着墙壁,又望了那方向一会儿,终于支撑不住软倒在地。
她唇边的笑容迅速地枯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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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不行,我还是没力气。这样是不行的。”她心想,“我得再睡一会儿,这三个多小时太耗心力了。假如不再休息一会儿,我连庭院门都走不出去,外面的雪这么大呢。”
于是伊妮德又跌跌撞撞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她的神色依然平静温柔,思想却开始混沌。假如她还保有清醒,一定能发现自己正发着高烧,是不祥的警报。可惜这座别墅现在唯有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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