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极没有安全感的姿势。在二十五岁之前，斯内普自己也摆脱不了这个姿势。他记得很久以前，胖夫人的画像被破坏，为了防御逃犯西里斯·布莱克的攻击而让所有学生在大厅里睡觉的时候，波特也是在睡袋里蜷缩着。每次斯内普巡夜走过他睡袋旁边，那个睡袋都只在中央部分隆起一小团。他只有在睁开眼睛的时候，才会变成那个鲁莽自大的，渴望吸引所有注意力，总是想证明自己独一无二，不可或缺的波特。
而那个波特也已经好久没再出现过了。救世主开始变得忧伤，沉默，退出了魁地奇，甚至连飞行都很少去。他的日常生活除了上课，吃饭，睡觉，阅读，练习魔咒，越来越紧地逼迫他自己，就是长久地发呆。斯内普讨厌自大无礼的波特，然而这个被命运所带来的无数失去压得痛苦挣扎的波特，他也不喜欢。
他默默看了一会缩成一团的男孩，准备下床洗漱。他移到床边的时候，被子摩擦的轻微声响让那个黑色的脑袋微微一动。下一秒，黑脑袋一下抬起来看向他这边，然后那个警觉惊恐的表情消失了。波特露出一个笑容。“你还好吗?”他问。
“如果没一醒来就发现房间里有一个波特的话。”斯内普冷冰冰地说。
波特那双绿色的眼睛看着他，笑容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祥的撇嘴，这个表情往往是大哭的前兆。斯内普突然意识到，也许这小混蛋趁人之危，已经趁他昏迷对他使用了摄神取念。“又是因为我……”波特低声说。
“惊人的想象力，波特。”斯内普否认道，并且向旁边移动了一下。
他的头还是很疼，他一点都不想面对一个情绪崩溃的救世主。救世主太容易发怒，太固执，太容易崩溃了。
“西弗勒斯，你昨天晚上——”救世主爬起身。
斯内普想警告波特不准再叫他的名字，但他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随着波特的动作，那张摇摇欲坠的床猛烈地晃动一下，散架了。救世主在最后一刻终于决定抓住他的床柱，再晚一步，这男孩的屁股一定会被一根朝天的管子戳漏。
波特费力地爬到他的床上，扯动了一点他的被角和床单。那些布料的摩擦力使他本来就没系好带子的睡袍开口更大，露出了一部分胸膛。他注意到救世主的表情，低下头去看，心脏的部位泛着青色。昨晚一定比这还要严重。波特轻轻吸了下鼻子，似乎已经忍不住了。
“不准哭，波特。”斯内普警告道。他拢了下自己的领口。
“我没想哭。”那双绿眼睛眨了眨，波特露出一个有点诧异的表情，微微笑了笑。“我只是想，我们都在战争中失去了几乎一切。我不想再重复这些失去了。”他说着，有点颤抖，“我也失去了你。所幸我还可以重新再来……拜托你，作为同样的受害者，你知道这多痛苦，别让我再重复这一切……”
他在斯内普沉默的凝视下擦了擦眼睛，稍微有点惊讶地看着自己沾上液体的手。“我真的以为我不会哭。我只是太害怕……”
软弱。斯内普想。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然后救世主的情绪果然崩溃了。他在他的床角靠着柱子蜷缩成一团，捂着脸。这无耻的小子穿着他的睡衣，过大的睡衣之下，苍白的手脚让他看上去特别稚嫩。好一阵子，波特什么也说不出来，整间屋子只有压抑的抽泣声。
斯内普盯着那团颤动的黑色杂草，良久，垂下双眸。
“都有谁死了?”他问。问出这句话的同时，他才发现原来过去这么久的时间里，他一直都没问过。
“莱姆斯，唐克斯，佩内洛，比尔，科林，好多好多我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人——还有——”那杂草剧烈颤抖了一下，眼看就要爆发出一阵嚎啕。
“还有我。”斯内普低声说。
然而嚎啕还是爆发了。“对不起，先生!”哈利一边抽噎一边说，“是我太任性，我不应该继续的!那是我们的宿命——所有那些人——我的父母，你——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本该在我们自己的时间线让一切结束的!我不想失去你，却从没想过因为我的做法你会再次经受些什么!”
斯内普倚在床头，静静地等着这阵让他眼冒金星的哭泣停止。当救世主终于抬起头的时候，他想训斥他，想说些别的什么，最后却只能干巴巴地吐出一句话：“既然已经回来了，我不打算自杀。”
然后他果断地下床，走向浴室。波特在有些时候的确细心，他把拖鞋摆好了。
不打算死——这几乎是他说过的最好的安慰了。哈利看着他的背影想。
“谢谢你，西弗勒斯。”他在斯内普背后扬声叫道，“谢谢你——你总是给我比我应得的更多。”
哈。这男孩终于意识到了。斯内普对着镜子冷笑。
“别把格兰芬多那套英雄主义往我身上套。”他在浴室里回答，“我做这一切，仅仅为了你不再给我找麻烦。”
外面沉默了几秒钟。
很快，那男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波特站在浴室门口，不同于刚才的绝望，他哭红了的眼睛熠熠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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