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韩非苦笑着打断他,可怜巴巴捧着他的宝贝酒壶,“我换个问题。”
张良勾唇,“韩兄请说。”
韩非斗志磅礴,胸前一阔,“除了之前你说的那些,你认为,我方有哪些优势?”
这些难处的对策,他倒是想出来了,只不过还得先卖卖关子,一咕噜全摊开来讲,子房对他的崇拜之情肯定会大打折扣。某人美滋滋地想。
张良想了想,垂首,“韩,韩兄。”
韩非下意识应他:“嗯?”
张良的脑袋垂得更低,声音小得像蚊子,“我是说......优势是你。”
他在回答之前的问题。
韩非先是一愣,后勃然大乐,“想不到在子房眼中,我这么重要?说说看,我如何是优势了?”
他美滋滋地眯着眼——要是“子房没你便不能行”之类的甜言蜜语,那他恐怕要飞升成仙了。
然则张良心中一片澄明,就事论事地分析:“一,你自从官封司法,严惩了许多仗势压人的军官,在那些秉公正直的将士中,呼声很高。而真要打仗,这些靠真刀真枪的将士恰恰冲锋在前,比依傍官职中饱私囊的田鼠米虫勇猛百倍。所以,上下一心,且又是强将与韩兄一心,这是我方调兵遣将的大筹码。”
这与韩非预期的虽有差距,但介于他家子房这么认真,又说得如此中肯,他便姑且秉公论战了,“听起来,还真是这样。”
张良半埋怨地瞋他一眼,“韩兄早想到了,只是留在腹中没说而已。”
韩非瘪嘴,顺带拍马屁,“我的心思哪有你这般细腻?”悠悠从卧席坐起身,“快说说,第二点是什么?”
张良眼疾手快,夺下他手中的酒壶,调笑道:“这问题该是子房问你。”
韩非一愕,挑眉,“我?”
张良蹲在他跟前,两人平视,眼睛虚了虚,“韩兄应该想到对策了罢?所以接了这么难打的一场仗,连眉毛都不带跳一下的。”
韩非盯着被抢走的酒壶,眼神发直,讨好着笑,“好子房,你先把酒给我,我自然跟你说。”
张良眸中划过一丝怒,“太医说了,你的身体大不如前,应该把酒戒了。”
韩非眼珠子一转,“这样如何,我先说我攻城的办法,你认为这个法子好,便还我酒壶?”
张良想了想,“尚可。”
韩非忙正襟端坐,义正言辞地咳了咳,道:“常言道,一将不可百胜,一策不可百成。自古以来 ,兵法上攻城拔寨的计策便数不胜数,而真正算得上良策的,却屈指可谈。”
张良不能更认同,“我也发现。史书上记载的许多胜仗,大多只是人数上的压制,并没有很精到的排兵布阵。”
韩非食指一摇,道:“他们排了,只是不适合当时的战场。”
张良倒没听过这个理论,脑袋一偏,问:“此话怎讲?”
韩非唇角一勾,“这与穿鞋是一个道理。”他望着张良的眸子,接着道,“做工再精美,造价再高。要是不合脚,走起路照样快不了。”
张良将这话在心里过了一遍,似懂非懂,“韩兄的意思是?”
韩非咧嘴一笑,仰望着他求表扬,“我的意思是,我心中有几个不错的计策,但具体如何实施,还要到了樊阴城,因地制宜才知道。”
张良恍悟——合着这家伙绕来绕去,就跟他兜圈子了?
于是狡黠着一退,“韩兄这关子卖定了,那子房手中的酒壶恐怕也......”
韩非慌了,“——不过我可以跟子房探讨一下,指定几个方案出来!”
忙不迭起身,拿了短笔和布帛,一面讲一面画,心无旁骛,十分认真。额前发丝垂落,遮了几分容颜,那盛了睿智的眼眸,似有无边光芒。
认真起来的韩非,果然有让人叹而却步的魅力。
待五个成套的方案都出来了,他才长出了一口气,宛如登上泰山的行者,挥去额前汗水,“子房,这下如何?”
张良还沉浸在那五套计策里,他在听的期间,无时无刻不在感慨,韩非究竟是怎样的奇才?治法上见解独到,鞭辟入里。论说起战事来亦头头是道,思虑周全。
然则,太医的话还回响在耳旁,“九公子如今的身体,少饮些是可以的,但切不可贪杯,否则脾肝虚透,便药石无灵了。”
对上跟平时极其不同的眼巴巴的眸子,张良心一横,开了壶嘴,将酒水一咕噜饮尽,强忍喉咙的辛辣,晃了晃空壶,还给韩非,“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酒壶就还给韩兄了。”
轰——一道霹雳正中天灵盖。
韩非瞠目,愣了好半晌,忽而眼前一亮,唇边勾了意味深长的笑:“子房......”
张良直觉到危险,往后退了一步,“何,何事?”
韩非又往前了一步,大有猎豹的架势,“几时学会耍花样了?”
张良嘴上理直气壮,身子还是心虚地往后挪,“是,是韩兄先兜圈子的。”
韩非步步紧逼,他步步后退。退啊退,接连挪了几次,砰的一下撞到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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