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装可怜!”青年头上暴了青筋,八十铜板不是笔小数目,足够三口之家吃一旬了,“这钱是我先前卖粮食换的,你可倒好,一下子扒了去,可让我夫妻二人喝西北风么?”
“我也说了,这钱是我卖油换的,你把它抢了去,可让我一家老小去要饭么?”
“你,你说这钱是你的,拿什么证明?”
“你说是你的,你又拿什么证明?”
絮絮叨叨争个没完,倒便宜了一群看客,免费把事端当做戏来看。
韩非和张良在人群里出不去,望着不远处的糖葫芦很是苦恼。
“韩兄......”张良有点着急了,倒不是急着吃,是急着想把事情解决掉。就跟看到鸟窝落了地,一定要拾回树上一样。
韩非把他抱在一方木箱子上坐着,那高度,能够看清楚整个局面。
“子房,你稍待片刻,看为兄给你断案。”
张良唇角微扬,“好。”
第9章 韩非年少遇恩师(二)
韩非从人群抽身而出,抬手朝二人一挥,“二位莫要再争吵了,在下有个法子。”
他并不是想出头□□,这条路本就不宽,若不疏通开来,到时候挡了来往的车马,又得官府出面,免不得劳命伤财。
而且,张良着急,他心里便更急。
二人见有人出来挑担子,便也停下争吵,只威胁韩非,若拿不出个有用的办法,定要闹到刑官那里去。
韩非揉了揉酸痛的脑仁,伸手道:“可否把钱袋借在下片刻?”
卖油翁递过去,“你打什么鬼主意?”
“待会儿便可见分晓。”语罢,韩非又对人群歉然一唤:“可否有在酒楼做事的兄台,劳烦替在下盛一碗干净的水来?”
人群中立马有人应声,少顷,一大碗水便呈了上来。
韩非拉开袋子,哗啦把铜板都倒进水里。不多时,便有油泡子咕噜咕噜往上跑。
韩非心下了然,抬头道:“现下证明了,这钱是这位老伯的。”
青年不服气,争辩道:“凭什么?!”
韩非把铜板捞起来,一个一个排在桌面上,把水晾干,“敢问阁下,平日作何为生?”
青年扬起下巴,得意道:“给酒馆做账房先生。”
韩非勾唇,“那便更不会错了。”
“什么意思?”
韩非排到第九个铜钱,道:“这铜钱上布满了油,一入水,油泡子便都浮到水面。试问阁下一个账房先生,身上如何会有这么多油?只可能是卖油的老伯,一面卖油,一面从客人手中接过铜钱,才会如此。”
众人哗然,纷纷点头称赞。
卖油翁感激涕零,不断朝韩非作揖,后接过钱袋,“多谢这位公子了!多谢多谢!”
青年却苦恼不已,急红了眼眶,“那,那我的钱袋在何处!”
韩非拍了拍他的肩膀,“买油之后,发现失窃之前,你还去过何处?去那里找一找,兴许还能找到。”
青年把去过的地方赶紧在头脑里过了一遭,眼前陡然一亮,扒开人群往来路跑。
看戏的看过了,总要评价几番。于是好几个人纷纷围过来称赞韩非,说他英雄出少年,日后定有一番大作为。
彼时韩非虽刚刚十三,个头不高,眉宇间却也露出大人的决断。真心赞赏与假意客套他看得出来,遂跟称赞的人谦虚着寒暄几句,便没再做停留。
他牵着张良,生怕被人群冲散。一路享受着小人儿崇拜的眼神,他蓦然觉得,下次有出风头的机会,一定要好好抓住。
红莲不知道把若离追到了哪里,左右让侍卫和宫人跟着,不会有事。
韩非看了眼天色,暗道不妙。他还得去买酒,这是近两年才养成的习惯。宫里管得严,他每每都溜出来偷嘴。不过喝了酒就不能去相府,不然张开地又会垮脸,到时候断绝他和子房结交就惨了。
想了想,还是先把张良送回相府。
“韩兄,十五会来吗?”张良在最上那一梯石阶站着,眼巴巴瞧着韩非。初一分别,已经想到十五相见了。
韩非对那双清澈的眸子向来没有抵抗力,于是展颜一笑,“当然来,前几日学的那篇赋,是时候考考你了。”
张良得意道:“那篇赋子房早会背了,韩兄来的时候,子房给你看一篇新文章。”
韩非眉尾一挑,“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张良浅笑,“嗯!”
时候不早了,两人便也三两句作别。
直到张良的身影在逐渐关闭的门缝中消失,韩非才转身离开。穿过人群,拐过巷口,却迎面遇到一辆精致的马车。
那处巷子十分安静,飞鸟也没有一只,颇有些阴森。
车夫在一旁毕恭毕敬候着,骏马也训练有素,不吵不闹,只是安静等候。韩非眼眸一虚——对方身份不低。
“阁下方才三句断奇案,一如快刀斩乱麻,实为精彩。”荀子缓缓从车上下来,走到韩非跟前,眉眼间略有笑意。
他的声音低,尽管语调平缓,也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韩非不明对方身份,便拱手作揖,谦逊道:“难登大雅之堂的小把戏,让先生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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