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刀同人)江上笛_长安长【完结】(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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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上船以来,见到的这些人,从来把生死看得轻而又轻。总能轻易从嘴中说出自己的生死,也总能轻易地放弃自己性命。

  唐云师兄是,苏红袖是,沈南风……也是。

  他有些惆怅地回过头去,撑着船沿,月光从他脊背上流下来,白得发亮。

  水声滔滔,一时心思都有些飘摇。

  船上两人,一位白衣似雪,温润如玉,一位锦衣华彩,俊秀雍容。

  两岸却长风如叹,林草黑沉,鸟雀偶惊而起,迎月晾翅。

  谁唱天下寒。

  笛声袅袅而起。

  唐笑之眼中光华流转,似在回忆,又似在沉思。大多数时候,他的笑只算得上习惯,可如今那双眼睛里,真真切切带着些缱绻难言的柔情百结。

  不知谁的声音破空而来,“苏公子,原来是你,我们个个还以为又是青龙会的那位贼人来了。您还是行行好,别吹了。”

  苏红袖忍不住卷了卷嘴角,将笛子收回袖中,微微欠了欠身,衣袖翻飞,行云流水。

  唐笑之皱了皱眉,眼底有寒气慢慢裹上来。

  他在月光里站得笔直,像被无数风烟浸润过的巴蜀青葱绿竹。

  那句话,在不经意间,刺入要害,让他眼底的情绪都寡淡了。

  他仰了仰头,一时半会,千头万绪。

  有什么东西,被他漏下,但总捉不住。

  究竟是什么……

  身份暴露赴死的唐云师兄、陆路运走的箭器;看似一路为难,实则步步护送的沈南风,一切似乎清楚分明,却又有什么让他抓不住摸不透……

  苏红袖见他忽而清定下来的模样,摇了摇头,“你既然不带他回来,就该明白……”

  唐笑之凝视江面破碎的月影,截口道:“我若带他回来,他必要后悔;而我不带他回来,如今也后悔。思来想去,如何也不忍心叫他后悔。”那声音如滚珠落玉般,一粒一粒,清楚分明洒落在江面上,却无端让人觉得寂寞。

  苏红袖后退几步,闲闲倚靠在窗下。

  白色的衣袍在黑夜里,卷如飞云。

  带着点儿水汽的温和声音从夜里慢慢升起,“那你,也该明白,他的身份永远无法明言。”

  声音并不大,却刺得唐笑之头一痛。他霍然回首,时常含情的眉目中有冰霜初绽。“就为了布局者的些微颜面,而要他去背负一世冤孽?”

  苏红袖从外拉开窗户,拎了壶桌上的酒,抛给唐笑之。

  酒罐是水灵灵娇滴滴容光阔影的一涵梅子青。

  飞舞的纱帐,如烟似雾,隔光照影,是上好的软云罗。

  人人都说,唐家世代高华富贵,非亲眼所见,又岂能明白百年世家底蕴?

  人人也说,江湖黑白分明,可非亲身经历,又岂能看清其中善恶难断?

  他一把揭开罐口,仰颈长饮。

  苏红袖的声音,就像断不开的水,一点一点在黑夜里,浸得他浑身发凉。

  “那并不是为了我或者我们。四盟八荒,每个江湖弟子,每个四盟中人,或多或少总是被一腔侠义支撑前行的。而既被视作不能倒塌的四盟,又如何能告诉天下人,这其中步步血海,无辜人命,早已被算计在内?”

  当四盟代表了天下侠道,它在那些江湖弟子的漫漫求索中,如明灯数盏,引领向前。

  人们赋予了它象征的内涵,到头来看,它所代表的东西太大太沉,以至于不仅无法改变,还要去维护那一份“格”。

  现在,又要如何告诉所有卷入局内的人:沈南风不过是帝王州一粒棋子,所谋皆由四盟而出;整个唐家船队,也不过是引青龙会上钩的饵;因为所谋者大,于是可以袖手无辜惨死,可以把人命都置之不顾。

  唐笑之眼底情绪如沸如凝,双手紧攀船沿,留下铁甲深刻的爪印。

  他想笑,又无法笑出来。

  沈南风,沈道长,你步步难行的时候,却成了江湖正道上唯恐抹不去的黑点。

  想到此处,心内如灼,怒火飞横而上,激得他手指都蜷曲滚烫。

  他一把提起酒罐,猛地灌了下去,饮之不及的酒水顺着脖颈淌满衣襟,滴滴寸落。

  酒入愁肠,烫起十分恨怒。

  可是沈南风……被冰凉的酒水刺激一冰,他无奈地几乎弯下腰去,那位道长,从一开始就明白。

  所以才说无法回头,不敢相思。

  唐笑之显然怒极,喧沸过后,居然显现出平静冷淡来,只有手指在船沿几乎抓出几个洞来。

  他一字一顿问道:值得吗?

  苏红袖正要往船舱内走,想了一想,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值得与不值得的,只有选择与不被选择的。

  只不过,他们恰好选择了那一条路而已。

  只不过,沈南风选择的路,和唐笑之不是同一条而已。

  唐笑之猛地一拂袖,向漫天月光挥去,那青瓷酒坛被抛入无垠长河中,溅起小小一朵浪花。“你们就把自己性命看得这么轻,苏红袖,你就真的不想活着回去,亲自把信交给他?”

  月华如霜。

  霜寒如剑。

  白衣公子偏过头,嘴角忽然露出一些真挚的笑意,“错了。我正是想要回去见他,才无法告诉他,这一路生死凶险。若我真要送死,必然与他相约花下之期,好让他……安心放我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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